周绎进书房时,周绰正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眼打量着那个箱子。见周绎进来,他忙问箱子里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听说都是些稀罕物件。”周绎漫不经心道。
“送进来的人说是兄长费力弄来的,怎么又说不知里头是何物?”周绰睁大了眼睛,立即生出了戒备心来,还以为是谁假借了周绎的名义往他这送东西。
然而不过一转念,周绰便反应过来:箱子定是周绎送的不假,否则兄长定会反问他什么箱子。
“高阳大公子送的,还有封书信。”周绎苦笑道,“话说得难听,你不看也罢,只不知他是真的误会了什么,还是怕人中途把信劫走,故意做做样子。”
听周绎如此说,周绰自然愈发好奇起来,忙先问清了信中内容。听说是有人借周绎的名义,托了熟路子往高阳王宫送礼,周绰首先疑心的就是周纪与傅天瑜。
傅天瑜究竟做了什么,二人并不知晓,可上次沈兖忽然来闹,时候沈夫人只见了傅天瑜,由不得人不疑心到她身上。更何况自那之后,周纪屋里时常乱套,傅天瑜也都爱答不理,让人想不留意他们都难。
周绎却不觉得是周纪夫妇所为。
他二人或许有这份心,却没这个能力,连往高阳递东西的路子都不熟。
周纪如今浑浑噩噩,凡事皆不从心上过,哪还会如此费力算计于他?更别说他要到哪里去淘弄这些宝贝了。至于傅天瑜,就更没什么可能了。
周绎疑心的,还是自己那个好父亲,备受百姓爱戴推崇的贤主周道昭。
“还是先打开来瞧瞧,”周绎笑道,“看看都是些什么宝贝,也就知道谁有这么大手笔了。”
周绰闻言便站在一旁,只等着周绎拿钥匙开箱。周绎蹲了下去,双手在箱子上摸索了起来。
“莫非兄长没拿到钥匙?”周绰见状,心中已明白了大半。这铜箱上的是重锁,没有钥匙确难打开,实在不行,便只能找巧手的工匠来开了。
可若要找工匠进来,岂不让大家都知道了么?若箱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又要闹得无法收场。
正自发愁,忽听周绎轻声道:“找到了!”
周绰望过去,果见周绎把箱底轧着的铜扣尽数掀开,从里头抠出了三把钥匙。
周绎一边开锁,一边嘲笑道:
“若里头的东西不值什么,可配不上阳楌这番用心了。”
周绰跟着笑了两声,心情却愈发沉重了。值得高阳那边如此费心,说明箱子里头必然有宝贝,抑或是有些什么对兄长不利,才令阳楌不得不慎重待之。
及开了箱,周绎轻笑了半天,周绰却再笑不出。
旁的他不认识,那双色的琉璃棋子他可是认得的。
从前学棋时听兄长们谈起过,说父亲库中收了一蓝一白的二色琉璃子,十分宝贝,轻易不拿出来示人。当时周绰还缠了父亲几日,周道昭也没答应给他瞧一眼,还是沈夫人心疼他,亲自开了库房带他去瞧过一次。
周绰小心过去,捻起一枚棋子细看。棋子底部十分光滑,全看不出打磨过的痕迹,上面则均匀磨出十二个面,不是父亲收着的那副,又是哪里来的?
“父亲……父亲这是为何?”周绰万分不解,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父亲分明捧着二哥,弃置了长兄周纪,如今却做出这等事来,竟不怕累了二哥的名声,莫不是连二哥也不要了么?
周绎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多心了。父亲如今还是留我,这东西托了我的名才好入燕,说是旁人所赠,定送不进东宫去。”
“绕这么个圈子,又是何必?”周绰这才稍稍回神,只是心中仍有疑惑。
何必?
周绎只是笑,至于是苦笑,还是无奈,抑或是因寒了心而冷笑,他也不知道了。
父亲此举倒真有远见,为了谋划大业,当真心狠手辣,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幸好筱儿聪明,没跟着阳楌一起犯糊涂。
☆、第一九二回 量进退
虽然被兄长说是多虑,周绰心中还是颇多疑惑,十分不安,他追问着周绎,问父亲周道昭为何非要送这些东西去高阳。
周绎本不想说,可被周绰缠不过,便把心中的猜测说了。
“此举首先并不在我,之所以借了我的名头,是因为父亲非要如此做不可,否则既递不进高阳王宫,更送不到临水东宫里去。
“只有说是我寻来的,令阳楌等人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会帮忙传递。或许高阳几人还会感慨于我的一片情深,想办法帮忙遮掩。只是无论如何遮掩,一旦由筱儿带走,便是祸患。
“筱儿若将东西带走,无非两个结果:其一,她把这箱子东西送进东宫,交到筠儿手里;其二,因怕惹祸端筱儿自己留了,亦或半路丢了。
“然而父亲既如此费心,必定留了后手,待时机一到,自会有人跳出来作证,甚至把东西翻出来给天下人瞧,说高阳大王主与人有私情,二王主又不知检点,帮忙递送以解相思。
“届时自然有人响应,舆人之论便如诽谤之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两个被奉为‘天女’的高阳王主再不受爱戴,燕国江山也要再动摇一些。”
听完周绎的话,周绰缓缓点头,蓦地又摇起头来,又再问道:
“兄长所言还是有不合情理之处。父亲那般重视兄长,为何还要设下此局?万一事发,岂不连累了兄长也不能做人?”
周绎轻笑道:
“因此我才说,此举‘首先’并不在我,而在于旁人。”
“既是假托了兄长的名义,如何保证兄长不受连累?”周绰疑惑不解。
周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面色又冷了三分,低声道:
“父亲不过是要把东西送过去,至于阳楌、阳筱,或是其他什么感念于我痴心的人,自然不会出卖于我。等到了时机,怕要你我的那位长兄承担这个骂名了。
“只需找人散播出去,说魏国世子思恋燕国太子妃,少时一见倾心,不能或忘,还托了人送礼即可,高阳众人自然不好辩解——说是长兄单相思,总比说与我有私情要好得多。
“到那时,高阳国上上下下怕都要为天下不齿,筠儿即便没收下礼物,名声也势必为人所累,自然得不到什么好处。魏国再适时地把世子送去临水赔罪,甚至干脆做个质子,也就罢了。
“咱们那个兄长如今就唯唯诺诺,到时他也必不敢多说些什么。倘使他被逼得急了,做出些玉石俱焚的事,在临水还不忘咬我不放,既无佐证当也无妨。”
周绰眉头紧锁,他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听懂了,但心中仍存了一丝疑惑,总觉得父亲如此费事,当不至于只是算计了东宫与长兄。
周绎盯着周绰的脸,生怕周绰追问下去。
他确实有话瞒着周绰。
方才他说此举“首先”不在于他,却没说此举意不在他。因为周道昭最终想要的,还是稳稳地控制他周绎。
若周绎能听话倒还罢了,假如有一天周绎不服管束,只需要借着这事,以阳筠的名声和性命为筹,就能让周绎屈从。
再或者,待天下大定,周道昭要为稳固皇权清除障碍时,若周绎要护着什么人,使得父子因此翻了脸,将今日这事抛出去,即使只是捕风捉影,也足以让周绎身败名裂。
反正魏国还有个懂事识礼的四子,与周道昭最为相像。
周绎暗暗地攥紧了拳。
看来并非得了天下便罢了的,父亲如此布局,必然是要舍弃更多的人,只求江山稳固。
而这些人,对周绎来说定是十分重要,比如燕国太子妃阳筠,比如魏国庶出的三子周绰,又比如……
周绎摇了摇头,不敢深想。
恐怕父亲早知道他运了个箱子进宫了。可惜他当时正在气头上,还想要找父亲理论,如今冷静下来,方知此举万万不可为。
理论什么?要早早地就铺垫好结局,逼得父亲心中厌弃,不给自己留后路么?
周绎脑筋飞转,若父亲来叫他,问他箱笼的事,他要如何说;若父亲不问,他又要如何把自己摘干净。
直接推说有人害他自是不行,周道昭不是傻子,又甚至周绎不是傻子,这事情他周绎能想清楚,那么父亲自然猜到他知晓真相了。
箱子是被自己亲自收了送进来的,怕早有人把事情前后禀告父亲。按父亲的性子,想是不会派人去截给阳楌的那封回信。父亲要知道的,就是他周绎心中有分寸。
事到如今,装痴这条路不通,表忠心又不可信,倒还不如去理论一番,再寻个由头,适当做出屈服便罢了。
周绎打定了主意,稍后立即去寻周道昭,且只论眼前之事,不讲夺江山之后,权当自己不知他深谋远虑。
他再三嘱咐周绰留在这里,不要出去,接着把宝贝放回箱子,重新又锁了,并让宝儿叫几个下人来,把箱子抬到父亲的书房里去,自己则在后头跟着。
周绰心中着急,忙拦了周绎一下。
“兄长这是为何?”周绰急道,“既已拦下了东西还不作罢,偏要去寻父亲,哪能讨得什么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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