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筠咬了咬嘴唇,虽没见过那位巧舌如簧的辩才,她却隐约觉得此人不同一般。
那萧长经显然与周道昭有所结交,抑或是梁国早结下了魏国,不然他也不会偏帮了魏国,狠狠坑了武岳一把。无论是哪一种,他日周道昭起事,梁国与萧长经怕都要搅局。
武承肃也作此想,可与萧长经比起来,他更忌惮的却是周道昭。
见阳筠蹙眉,武承肃怕她多思,忙说了句“多思无益,当谋事起”,便揭过这话不提,转而说起武承训与阳筱的婚事来。
武承肃笑道:“听人说高阳那边已准备妥当,宁王府内也早收拾了出来,只等到了吉日,承训便可启程往高阳去了。”
原以为说这话可令阳筠分心,哪知道她把燕、魏、高阳想在了一处,忽然听他提阳筱,心中竟愈发异样。
☆、第一八七回 半忧喜
阳筠想着燕、魏之间的事,不禁又想起了周道昭处心积虑,硬是逼得周绎不得不反。
那老狐狸倒真好命,能有四个儿子随他挑挑拣拣,这个不要了,还有那个可以顶上。可怜了周纪其人,原本也是个俊秀公子,竟被父亲当了弃子。
也不知傅天瑜是不是个通透的,有没有看出周道昭的打算,若看出些端倪,又都告诉了周纪不曾。
阳筠轻叹了一口气:以周纪那般浮华不实,兼之其自傲的性子,若他得知自己为父亲所弃,还不知要如何堕落不堪呢!
周道昭确实有本事,他那般汲汲营营,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因为他图谋大业,累得自己与阳筱的终身就这样阴差阳错起来,阳筠实在不能释怀。
她如今倒还罢了,太子对她实是真心诚意,不知筱儿今后与宁王世子能否一心,做一对欢喜夫妻。
阳筠略收了心思,与武承肃讲起阳筱的大婚来。
武承训在宁王府内早有了自己的院子,只是如今大婚乃是奉陛下之意,求娶的又是高阳王主,宁王府不敢稍有怠慢,竟将世子从前的院子足扩了三倍有余,直与后头马氏的正房一般规制。
看着偌大的院子,武承训只觉心中似喜似忧,当真是五味杂陈,说不清的焦灼不安。
马氏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着急,只得时常叫了武承训过去,耐心地说些夫妻相处之道给他。
“这些道理十分浅显,只是非亲历而不能悟。”马氏十分耐心和气,柔声道,“待二王主入宁王府的门,你行事要多替她考虑,万不可太由着性子,伤了二王主的心,更折了东宫的脸面。”
武承训闻言只觉好笑。
“母亲未免过虑了。儿子素日最是小心不过,又能做出什么事情,竟会累及东宫颜面?然儿子于夫妻之道一窍不通,母亲方才所言无异金玉,儿子自当慎重待之。”
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面对母亲殷殷教诲,武承训还是摆出了十分恭敬的态度来。
马氏哪能不懂他的心思,可是武承训把话说得妥当,她也不好当面拆穿,只能变着法子想让他转性,不时念上两句夫妻之道之类,盼他能端正已心。
时日一久,武承训也隐约猜到了母亲的意思,然而要他如今安下心来实是艰难。
二王主尚未入燕,谁知道她是不是跋扈的性子,城府深不深?说甚么扶持、尊重,在大婚之前都不过是空话,还不如纸上谈兵的那些人,至少有兵书作为根据。
可母亲认真说着,武承训便认真听,母子二人均知道对方心中有数,却谁也不说破。
寒食三日出门祭扫,之后便是清明。
万物清洁而明净,皆生长于此时,实在是踏青的好时机。
因武承思不在都中,武承训忙着置办大婚的屋子,柳克明又在家中闭门苦读,把个仇灏可拘坏了。好容易挨到上巳节,他再按耐不住,竟进了宁王府里头,非要把武承训拉出去不可。
武承训彼时正在自己的院中看人挂灯,听说仇灏仗着脸熟径直进来,不禁有些无奈。
“奴仇公子正往这头来,眼瞅着就要到了。”说话的是武承训院中的一个小厮,名唤四平的,“才们没用,说了世子爷如今忙着,还是拦不住人。”
武承训淡淡说了句“无妨”,便摆了摆手,示意四平下去。
四平应诺,按规矩给武承训行了礼后退下。这一路他都忍不住苦苦寻思,奈何他所知有限,实是百思而不解。
世子爷素来交友不多,只几个常来府上的公子罢了,从前世子与仇公子相交甚好,怎么如今十次竟有九次不爱见他?四平正在心里想着,迎面便碰上了仇灏。
“仇公子来得可巧,世子爷正在院子里头看人挂灯呢!”四平笑着唱喏后道。
“这倒真是巧了,”仇灏说完,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帮兔崽子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近几次他登门,竟都被挡在了外头。要不是今日他不管不顾,下马便直接往里冲,怕还真就进不来这宁王府的大门。
这四平显然是见拦不住了,才一路跑过来通报的,才刚在大门仇灏就看到了这兔崽子的影子,这会儿他却非要装作才碰见的样子,还有脸说自己来得巧。
想起自己三番五次被挡在大门扣,仇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些人定是奉了谁的命,教挡住他不让进,否则单凭几个下人,谁敢真的去拦他?
四平一路通报,又在这里碰到,可知其分明是去告诉武承训了——莫不是武承训有意躲他?
想到这里,仇灏不禁发起慌来,急忙往世子院中去了。
及二人见面,武承训只说眼下确实事多,因脱不开身,才叫人在门上拦着他。
“我最怕就是你来。”武承训无奈笑道,“你总是备好了酒菜才来叫我,我推是推不掉的,只得跟着你出去。可是我酒量不好,没吃几盅就要醉,第二日更要睡上一整天,实在难受得不行。”
“睡便睡了,又能怎的?”见武承训说得坦诚,仇灏自然安下心来,又如往常一样随意起来。
“从前不过我自己难受两日,也便罢了,如今可是不行。”
武承训说着,把阳筱即将入燕的事提了,又说自己有意多读书,将来要入朝做一番事业。
“左不过这一年,待二王主嫁入我家,便要去尝试一番了。”武承训叹了口气,道,“我书读得尚不如克明,如今哪还有工夫跟你饮酒踏青?”
“安稳做个世子也便罢了,书读得再多,你不也要做王爷么?”仇灏颇为不解,直言问道。
武承训微微一笑,耐着性子又道:
“‘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我既然说了要做事业,自然不想浑浑噩噩度日,而是立志做个名垂万古的贤王。若吾愿终可偿,他日还要克明在史书上为我重重地添一笔呢!”
仇灏见他将柳克明挂在嘴上,却偏不提武承思,心中明白了一半。
他只当武承训不想落后,真是因为惜时才请他吃了许久的闭门羹,便站在院子里和他说笑一番,自去河边找人饮酒去了。
☆、第一八八回 留情面
仇灏辞别武承训,离了宁王府,便往城郊河边去。
因上巳节有郊外踏青、水边饮宴的习俗,早有不少公子在聚在那边。众人见是仇灏来了,纷纷与他寒暄,请他一同坐下。仇灏也不客气,直接席地而坐,就在那边吃喝起来。
众人且饮且聊,议论的都是眼前的几件大事,首先要提的,自然是那大赦的圣旨。
虽不知各人心中究竟作何想,嘴上却都万分一致,纷纷赞颂起武岳仁德来,当真是异口同声。
说了没一会,便有郕国公之子宋宗礼开口问仇灏道:
“廉王府的承思现在外头剿匪,定是赶不回来的,这倒罢了——宁王世子和柳克明一向与你交好,怎的也不来呢?”
仇灏不好说武承训整日苦读,只能笑道:
“克明正在闭门苦读,明年想要下场呢。宁王世子不出来,实在是因为府上有事,脱不开身,这才剩了我一个。”
“我瞧着早起你便往宁王府去了,莫不是去叫世子出来,没能请得动么?”南康郡主之子杜势问道。
仇灏心中顿觉不耐烦。
宋宗礼倒也罢了,虽然有些张狂,却不是自大的人,仇灏四人不过与宋宗礼合不来而已,倒不至于就厌烦了他。
可那杜势却是不同。
南康郡主乃燕皇武岳的堂妹,嫁了国子祭酒杜显儒,是个出了名的妒妇。那杜显儒虽也是世家出身,胆子却小得很,倒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兼之南康郡主跋扈,杜显儒稍有风吹草动,便要被妻子严惩一番。
京都里盛传,说杜显儒连小妾、通房都不敢睡,唯恐一夜不慎,翌日便要被南康郡主断了男根。
许是因为家中时常不宁,杜势的性子不仅如其母一般跋扈,还有几分说不清的小气,全不像个身份尊贵、又家学渊源的公子哥。
武承训几人从小便不爱与他一处玩,经常绕着他走。即便这样,众人偶尔碰见,杜势也要对他们几个冷嘲热讽一番。
今日也不例外。
别人说的都是人话,偏他杜势,开口就看得出没怀好意。水边饮宴何等风雅,怎么偏碰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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