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一脸认真道:“那日萍水相逢,本以为公主会和那小姑娘一般莽撞将她送上绝路,却不曾料到,一番风波起后,居然能让我大汉律例为之所动,废除先秦遗留下的残酷法度,如此的大功德,令末将刮目相看。”
阿灼微微颔首,他口中的大功德,也没有过去多久,但于她而言,却恍如隔世,那是她最后的自由时光,如今看来,竟是那么的奢侈。
那时的她,还以为,父皇可为她修改法度,至少心中,还是有她们母女的。
可此刻看来,这天真的想法,不过是个笑话。她的请求,顺应民心,合乎时宜,她的父皇,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而这个决定,却与她或者她已经死去的母亲,毫无半点瓜葛。
不过,窦婴此人,能知错就改,倒也算是条真汉子,却也令她不禁刮目相看。
合上了门,灵均手疾眼快地打开窦婴送来的衣物,叹道:“粗糙是粗糙了点,您要不要换上?”
阿灼点头接过,窦婴算是个细心的人,从内到外一整套衣衫,只是一天未换而已,身上却已是各种污渍血渍脏乱不堪,他竟能一一备齐。
伸手招呼灵均也一同换下,这些天来,她陪着一路颠簸,阿灼身上有的污渍,她的身上只多不少。
灵均虽然一脸的嫌弃,却依旧欣然接过,换上干净的衣物后,整个人都变得清爽多了。
这一晚,注定辗转难眠。
阿灼此刻,倒是十分羡慕灵均可以倒头就睡的功夫。
她的脑海里回响着太多的事情。
从刘渠将她劫走,到韩渊主动上门来谈圣意,再到周胜之的突然出现,再到窦婴的黄雀在后,这一幕幕仿佛早就被人算计好了似的,看着她们一个个落入陷阱,直至万劫不复。
最可怕的是,她并不知,这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可心中,却隐隐觉得,她的父皇,才是这一切背后最大的赢家。
想到此处,全是不禁冷汗涔涔,睡意全无。
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勉强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窦婴就已守候在门口,催促她们继续赶路。
阿灼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硬忍住胃中不适,硬生生吞下了一碗热粥。
尽管这粥是韩渊一早亲手煲制的,比起昨晚的饭食不知香软多少倍,但她依旧禁不住胃中翻江倒海,然后便又是稀里哗啦一阵呕吐。
窦婴忍不住叹道:“公主,您不是有喜了吧?”
他的话刚一出口,便引得周围一圈人的目光,阿灼只觉得脑中一圈黑线闪过,自那次以来再未同房,何来有喜?却不好当众说出口来,只是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表示关心。
韩渊皱着眉头凑上前来:“这样不吃东西也不是办法,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看?”
阿灼却摇了摇头,她所患下的是心病,一般的郎中无药可医。
强撑着上了马车,疲惫才慢慢袭来,靠在灵均的身上,她竟然睡得十分的安稳。
到了长安城时,天已经微微有些黑了。阿灼伸出头来,仰望着黑压压的宫墙,想象着无数个夜晚,那人也曾驻足这里,守护着这一方天地。今夜的他,又将宿在何处?
她贪婪地望着长安城内外繁华的街景,心中感概万千,此刻她的身份,再不是绛侯世子妃,而是和离的公主。这厚重的宫墙,只怕她一旦踏足,就再难得自由。
未央宫门前,韩渊下马,冲着她微微一拜。
“公主,多保重。”他的声音,浑厚而有磁性,在夜空之中,却显得有些寂寥。
阿灼点了点头,此去经年,不知她是否还有机会再迈出这未央宫。
他的生意,终究是要砸在她的手里的吧!她在心中不禁苦笑。
窦婴的马车一路护送着她穿城而过,拜见皇后。
窦氏见她一脸的憔悴,立刻殷切地命人寻缇萦来,为她诊脉。
缇萦见到阿灼亦是满脸的担忧,她的父亲已经脱罪,经皇后许可,她本早就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只因记挂着公主的安危,主动留了下来。
毕竟,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这椒房殿,更容易打听公主的下落了。
阿灼的心中浮起一丝暖意,正是她们这样的平凡人,让她觉得,这人世间还是存有一丝温情的。
听到公主并无大碍之后,皇后亦是松了口气,笑着劝慰阿灼道:“待会见了陛下,公主切莫赌气。”
“母后说笑了,父皇专程派人将我迎回,我为何要赌气?”阿灼微微一笑,心中却五味陈杂,就连窦氏都看出她心中的不舍,为何她的父皇,却要在这个时候对绛侯府动手?
“既然如此,那哀家也就放心了。”窦氏点头,将缇萦留下陪她,自是不便多留,便转身离去了。
缇萦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微微叹道:“皇后娘娘,也是个苦命人。”
阿灼皱了皱眉头,赶忙喝止住她的感叹:“皇后娘娘,也是你可以非议的?”
她自知失言,赶忙住口,笑着点头道:“公主教训的是,民女知错了。”
阿灼没有理会她,却在心中默默叹道:你何错之有,人人都羡慕天家女子这泼天的富贵,可其中的心酸,又诉与谁说?你觉得皇后可怜,可我死去的娘亲,又有谁会觉得她可怜呢?
只是这些话,不便讲出口罢了。
服下缇萦配好的药水,胃中顿时觉得舒畅了不少,果然是这些日子以来,吃下了太多生冷的食物,加上心情郁结,导致的肠胃不顺罢了。
脑海中却想起那日窦婴的问话,心中却泛起一阵阵酸涩,只可惜,和周胜之之间,终究是有缘无分,彼此错付了终身。
正感伤中,却听到门外有宫人来报:“栗美人到!”
许久未见,竟忘记了,由她亲手送进宫的,除了缇莹之外,还有这位栗美人。
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难得在这个时候,她还惦记着自己。
栗氏比初见时圆润了许多,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轻颤着道了声:“公主!”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阿灼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太子待你,可好?”
栗氏站起身来,脸上一朵红云飘过,轻声道:“殿下待我,自是极好的。”
言毕,她抬起头来,双眸闪烁,轻叹道:“没想到,才几日不见,世子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自己的措辞,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阿灼:“公主请不要忧心,婀娜去求了殿下,殿下已经答应,为世子向陛下进言,求陛下网开一面。”
阿灼闻声,猛然站起身来,只觉得胸口一滞,强行压制住起伏的情绪道:“太子,向父皇进言,是何时的事?”
栗氏见状,赶忙道:“公主某要着急,殿下这几日已经召集了群臣,也许就在明日了。”
还好,还好,一口气松了下来,阿灼缓缓坐下身来,轻声道:“你快去告诉太子,千万不要如此鲁莽行事!”
“为何?”栗氏有些不解:“这件事情皇后娘娘都默许了的,公主不必为殿下担忧。”
阿灼苦笑,一直以来,皇后都苦于没有可靠的外戚支援,难道她要笼络权臣竟已然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这和她谨小慎微的性子可真的不像啊!
第110章 用心良苦
因为担心解释的不清楚让栗氏误会,阿灼沉下性子,耐心地道:“周氏一族手握军权,功高震主,本也不算什么太过严重的事情。”
“但是,假若太子和其他重臣参与了进来,这性质便不同了。有心之人稍加利用,便能引发一场朝堂震动。”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望着栗氏道:“只怕到时候,父皇就是爱惜他仁君的名声,也不得不拿周氏动刀了。”
“毕竟,皇权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
栗氏听完,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天哪,我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不仅害了世子,还会连累殿下!我,我……”
她急的直跳脚,瞬间眼泪便要落下来了,阿灼赶忙扶起她来,轻声道:“你现在去阻止阿启,还来得及。”
栗氏点头,来不及行礼,便如同一阵风一般,飘了出去。
“如此用心良苦,真是难为皇后娘娘了。”阿灼轻声道,望着守在不远处的木犀道。
木犀尴尬地笑了一笑,便退了出去。
……
用完晚膳,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宫人高喊:“陛下驾到!”
阿灼心一惊,竟径直跳到了床上,裹上被子,假装自己睡着了。下意识地做完全套之后,才发现,整整五年过去了,她所学会的原来还仅仅是躲避。
当年刘恒初登大宝,满心欢心前来看她,她也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拒之门外。现如今,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到了他的面前,竟也要在这关键时刻再次假扮鸵鸟不成?
正忐忑间,就听到背后的宫人们跪了一地,惊呼着吾皇万岁。
阿灼心一横,干脆紧紧闭上了眼睛,也许明天,等她酝酿好了情绪,自会坦然见他。今日心中怨气实在过盛,仓促相见只会过早暴露了自己。
她听到背后一声沉重的叹息:“阿灼,这些年来,朕也有自己的苦衷。”
他竟在床头坐了下来,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阿灼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宫人们鱼贯而出,整个大殿安静地有些诡异。
一颗硕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了出来,她虽然努力克制着自己,可是情绪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再难收住。
“他才刚刚救了我。”阿灼不愿回头,强吞着泪水,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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