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沛涵摆摆手:「无妨。」这是在他自己的封邑之上,他对出行一事还是极为放心的。
掌柜连忙笑道:「靠窗的位置给您腾出来。其实大厅有大厅的好处,大厅可以听说书呢!」边说边将三人往大厅靠窗的位置引去。
鸾夙就着二楼窗户朝外看去,此刻正值晌午,街上来往热闹,车水马龙,坐在此处恰好能将整条街的景色收入眼中,不失为一个好位置。鸾夙从街上收回视线,抬眸却见对座的聂沛涵正看着自己,不禁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聂沛涵这才笑了笑:「没有,不过是见你兴致颇高。」
鸾夙喝了口茶水:「但愿冯大哥带够银子。」
冯飞亦低头喝了口茶。
鸾夙记得聂沛涵曾说过,他只喝酒与白水,从不饮茶,此刻看着他空无一物的茶杯,便问道:「林公子是喝酒?还是白水?」
聂沛涵露出今日里最为魅惑的一个笑容:「你学得倒快。今日我酒水不沾。」
鸾夙挑了挑眉:「还没顾上问,你为何自称『林公子』?」
「表字『梓霖』。」
鸾夙恍然大悟。
不多一会儿,小二已将饭菜上齐。三人刚动了筷子,厅内却响起了一阵鼓掌声,原来是说书开始了。
只见那说书之人五十岁左右,是个半瞎,有一只眼并不灵光,此刻正在台上开口道:「昨日老朽与诸位说了一段北熙轶事,收的打赏颇多,今日便再说一段关於北熙镇国王世子的风流之事……」
此话甫毕,厅内又是一阵叫好之声。鸾夙却蹙了蹙眉,面上一红,对聂沛涵道:「市井之语大多不实,不听也罢。」
聂沛涵却是神色莫辨地看着那说书之人:「消遣而已,听听无妨。」
鸾夙顿时没了胃口。
但听一声敲锣响起,台上已开了讲。不出鸾夙所料,说书人讲得这段风流韵事果然是与自己有关,不仅有关,且还忒不属实。
大约是为了取乐听众,说书的段子从臣暄入黎都为质开始讲起,到他如何与自己相识,如何与人争美,如何作画赋诗赞美自己,自己又如何与他缠绵等等,桩桩件件都逐一说来,讲得是天花乱坠丶夸大其词。尤其说到臣暄单独建了一座隐寂楼以便与自己日夜厮守之时,厅内发出的旖笑淫思不绝於耳,直教鸾夙听得面红耳赤,心中也很是光火。
鸾夙羞怒交织,大倒胃口,再看聂沛涵也是面色阴沉可怕,但却仍旧目不转睛盯着台上,似是听得颇为认真。鸾夙见状将筷子一撂,道:「我吃不下了。」
聂沛涵也不看她,只兀自瞧着台上说书之人,回道:「他说得难道不是事实?天下人可都是这样想的。」
鸾夙沉默了。是呵,这不就是臣暄的初衷吗?当时他在黎都为质,寻自己襄助,不就是想要制造出风流假象吗?如今看来,这一计策很是成功,不仅放低了武威帝原歧的防备,也将他的风流之名传到了南熙。
鸾夙从前自问不甚在乎「名声」二字,在答应臣暄之时也早已料到自己会因此名誉受损。可不知为何,今日当她真的坐在这里,再以局外人的身份来听这一段往事之时,竟会觉得如此不堪和……难受。
大约是因为与江卿华相认了的缘故吧!鸾夙在心底为自己释疑,因为与小江儿的重逢,让她忆起了凌府旧事,才会这样感叹羞赧。
当初好好的大家闺秀,如今却已沦落成为天下人口中的艳妓花魁……
鸾夙正兀自沉默感叹,台上却又是一声锣响,只见那说书人已朝台下鞠了一躬,卖起了关子,道:「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立时嘘声一片。那说书人也不怕有人砸场子,拿了个大盘子笑嘻嘻下了台来,开始在厅内挨桌讨赏。眼看着就要走到鸾夙这一桌,冯飞率先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不好,便轻轻敲了敲桌子以示安慰。
鸾夙看着那说书先生讨赏的模样,心头涌上一阵厌恶之意,她刻意别过脸去看向窗外,眼中已是隐隐含泪。
须臾,说书人已走到了聂沛涵三人跟前,此时他的盘子里已存了不少赏钱,小有铜板,大有碎银子,低眉顺眼地对聂沛涵与冯飞笑道:「几位客官添喜添福。」
冯飞正待掏出钱袋,「啪嗒」一声,聂沛涵已将一锭沉甸甸的金子放入说书人盘中,冷冷一笑:「说得不错。」
第50章:沉鸾之孽(一)
说书人盘中传来的「啪嗒」声响立时让鸾夙回过神来。
什麽叫做「说得不错」?
鸾夙蹙眉看向聂沛涵,却见他并不看自己,也不看说书人,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幽黑双眸中隐约透露一丝闪烁之意。那说书人低头一看盘里是锭金子,大为惊喜诧异,倒也反应极快,连忙四下看了看,捏起金子迅速揣入怀中,这才又对聂沛涵俯身行礼:「多谢贵客重赏。」
聂沛涵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倒是鸾夙冷冷插了句话:「这钱你也赚得心安理得,不怕烂了舌头?」
她原意是讽刺说书人夸大其实,坏了她与臣暄的名誉,然而听在说书人耳中,却是另一番想法。此刻只见那说书人神色持重,对鸾夙回道:「贵客说得极是,小人不过信口拈来,实在当不起这重赏,若违心收下,也难以消受。」他偏头想了一瞬,又道:「小人祖上会些算命功夫,倒能为几位贵客卜上一卦,也算回报贵客重赏。」
鸾夙又是一声冷笑:「你瞎了一只眼,可别看走眼了。」
说书人也不见生气,只是恭谨回道:「贵客有所不知,算命这一行,我们称之为『窥天眼』,窥得多了,自然要受报应。『十算九瞎』,小人也不能逃脱此罚。若不是怕自己遭了天谴,便不会改行说书了。」
「原来你还知道会遭天谴?」鸾夙面上嘲讽之意更胜:「你说书的故事只怕也是算出来的吧。」
聂沛涵闻言却好似要与鸾夙刻意作对一般,她此话甫毕,他已对说书人问道:「怎麽算?」
说书人再回一礼,道:「看面相。只不过为了小人性命着想,小人不能说破,只能给贵客提几个字。贵客参不参得破,便要看天意了。」
聂沛涵指了指鸾夙:「先算算她。」
说书人在鸾夙面上端详一阵,便沾了她的杯中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局」字。鸾夙垂眸看了看,尚未来得及发问,说书人已开口解释道:「是当局之人,也是局外之人。」
鸾夙不语。
「有趣,」聂沛涵指了指自己,淡淡发问:「在下如何?」
说书人闻言又仔细观察了聂沛涵,再次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贵」,随即解释:「您是小人此生所见最尊贵之人,贵气逼人,贵不可言。」
聂沛涵将右手食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似在思索他话中之意。
那说书人见状,又道:「小人今日能见贵客一面,是小人之福。既收下您这锭金子,小人尚有两句话相赠。」
聂沛涵伸手相请。
说书人再次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十四个字後,便拱手无言告辞而去。
「此生不及双栖凤,朱颜对镜沉鸾孽。」
聂沛涵看着用茶水写成的这两句话,忽然抬手拂掉前头十一个字,起身对冯飞道:「今日不逛了,回府。」言罢已迈步朝楼梯处而去。
鸾夙伸头瞧了瞧桌上留下的三个字,口中尽是不解之意:「沉丶鸾丶孽?」
*****
翌日,慕王府,聂沛涵书房。
「郇明掳走鸾夙姑娘之事,迄今已过去整整两月,殿下可有问出个中情由?」丁益飞抿了一口茶,看似无意地问出口。
聂沛涵蹙了蹙眉:「她不肯说。」
丁益飞眼角微抽:「鸾夙姑娘是名动天下的花魁,不知郇明可会有非分之想?」
聂沛涵眸光一闪:「看似不像。」
丁益飞闻言忽然开始在书房之中来回踱步,踱了一会儿功夫,又停步道:「郇明此人深不可测,却对她一个青楼女子穷追猛打,必然事出有因。」他试探地再看聂沛涵一眼,补充道:「只怕此事还不在小,必是他颇为顾忌之事。倘若咱们能探出来……」
聂沛涵没有做声。
丁益飞见状沉吟片刻,又叹道:「其实反之想想,这事鸾夙姑娘捂着不说,咱们谁都没有法子保她无恙。唯有设法让她说出来……当一个秘密已不能称之为秘密时,她自然会安然无恙了。」
聂沛涵闻言神情微变,半晌才道:「本王明白。」
丁益飞又是轻轻一叹:「殿下对她太过宽厚了。必要之时,必要之事,必要之手段,君子亦可偶尔为之……殿下莫要忘了,她是臣暄的女人。」
聂沛涵凤眼微眯:「老师多次在本王面前提起这个事,是怕本王记不得吗?」
丁益飞听出话中责问之意,连忙俯首请罪:「老臣老了,记性不大好了。还望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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