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沛涵看着鸾夙微抬的下颌,另一只手情不自禁钳制其上。尖尖的下巴握在他手中,只要微一使劲朝透骨钉按下去,他便再也没有这些烦恼忧愁。
有那样一瞬间,聂沛涵感到自己起了前所未有的杀意,比之以往在战场上歼敌时有过之而无不及,钳制住她下颌的手也微微收紧。鸾夙被捏得有些疼痛,便轻轻蹙了蹙眉,握在聂沛涵腕上的双手就势松开,面上一副愤慨的视死如归之意,再次紧紧闭上了双眸。
「鸾夙,」她听到他唤她,「看我。」
这一次,她连长睫都没有闪动。
「睁开眼看着我。」他几乎要勃然大怒。
鸾夙仍旧没有睁眼。
聂沛涵感到一阵绝望之意涌上心头,却还是心有不甘:「我若当真下得去手……你可有什麽想要对我说的?」
鸾夙的睫毛终於微微闪动,须臾却仍没有睁开双眼,只深深吸了吸鼻子,回道:「我无话可说……不,唯有一句——若有来世,避君三舍。」
若有来世,避君三舍……
鸾夙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便感到一直钳制在自己下颌处的手渐渐松了开来,那想像中痛入骨髓的冷钉却一直没有发作。鸾夙不由睁开双眼,恰好瞧见聂沛涵缓缓收回右手,将透骨钉握在他自己手中。
鸾夙有些不解与疑惑,看着聂沛涵依旧淡然沉稳丶面无表情的俊颜,不知他此举何意。然而渐渐的,鸾夙终於发现有些异样,聂沛涵虽然面上保持着波澜不惊,可那额上分明已渐露青筋,好似是在强行忍耐着什麽。
鸾夙尚未及细究,便随之感到自己裙上有些微动静,顺势低眉一看,才发现裙裾上竟是沾染了一滩殷红血迹!她连忙抬首再看聂沛涵,想要寻找流血的出处,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视线才最终停驻在他右手之上。
但见那枚透骨钉此时已穿透了他的虎口,钉身从手背之上露出尖端。那汨汨的鲜血不停地顺着他指缝滑落,尽数滴在了她的裙裾之上。
他竟是将那枚透骨钉攥透了!
鸾夙的震惊之意越来越盛,不可置信地看向聂沛涵,几乎是恶狠狠道:「聂沛涵,你这个疯子!」
聂沛涵闻言却忽然绽放出一个魅惑笑容:「这一次你终於被我激怒了。」他低眉看着嵌入自己虎口的长钉,微笑着施手将它拔出,那面上模样云淡风轻,手上动作也乾脆随意,好似不过是摘了一朵花,折了一株草。
一小股鲜血再次从聂沛涵的右手虎口处喷出,几乎要渐到鸾夙衣襟之上。
那位自虐的本尊却笑得越发没心没肺,对着鸾夙笑了许久,才缓缓执起她的右手,用他鲜血淋漓的手掌在她掌心之上来回摩挲,彷佛是要将她掌中的每条伤痕都铭记在心。
良久,聂沛涵终是徐徐起身,也不顾汨汨流血的右手,神色郑重地将沾满自己鲜血的透骨钉轻轻放入鸾夙手中:「我原说过半年之後放你走……如今我改变主意了。你一日不说,我便陪你耗着。」
言罢转身朝门外走去,走至门口处,又停下脚步,并不回头,语气之中更见疏离冷淡:「以手还手,这算不算尊重?鸾夙,咱们两清了。」
若是聂沛涵此刻回一回头,他定能看到鸾夙眼中闪烁的泪光。可惜世事只在这一瞬之间,过了这个因,便没了这个果。他终是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到底没能看见鸾夙面上垂下的两行清泪。
一颗颗硕大泪珠滴落在鸾夙沾满鲜血的手上,立时将那殷红的血色冲淡了些。鸾夙死死盯着手中那一枚寒光冷物,喃喃自道:「涵哥哥……」
鸾夙也不知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待到清醒之时,却发现自己身在房内的榻上。她揉了揉略微酸胀的双眼,恍惚地起了身,刚恢复一丝清明,却听闻一个颇为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是冯飞。
鸾夙抚了抚额头:「冯大哥,你怎会在此?」
冯飞抿嘴并未回话。
鸾夙忽然想起了什麽,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那已乾涸的殷红血迹清晰可见,点点滴滴触目惊心,无一不在提醒着她,那冷冽的寒光丶自己下颌处紧紧钳制的手……一切都不是梦。
鸾夙下意识地在床上摸索着,冯飞只站在榻前看她寻找。半晌,终忍不住开口提醒她:「在你枕下。」
鸾夙连忙掀开枕头,果不其然,那一枚幽冷长钉透着寒光,正静静躺在自己枕下。鸾夙将它握在右手之中,再看自己掌上的道道疤痕,某人的血迹仍在。
鸾夙不由失了神,听到冯飞沉沉出声:「殿下……他的手……」
鸾夙不知如何接话。
冯飞又是一叹:「殿下的手并无大碍,屈大夫已看过了……你不必担心。」
鸾夙顿觉嗓中乾渴有如火烧,半晌方瘖哑吐出几个字:「我不担心……我知他善用左手。」
冯飞闻言面露讶异之色:「你怎会知晓?殿下平日掩藏得极好,此事除却丁将军与我,无人知道。」
无人知道吗?鸾夙在心中苦笑,难道要告诉冯飞,自己八九年前便知道了吗?她的涵哥哥,曾在相府中为她展露过一手绝活,用双手同时写字,且左手写出的字体更为遒劲大气,铿锵有力。
冯飞瞧着鸾夙坐在榻上,忽然又道:「姑娘为何不对殿下说出来?还是你当真打定主意,要告诉镇国王世子?」
听闻此言,鸾夙方缠的伤感心思立刻消失,冷冷笑道:「原来冯大哥也觉得……我只是臣暄的女人。」她将一个「只」字咬得分明。
「我多希望你不是……」冯飞语中带着些许黯然,半晌又道:「鸾夙姑娘想走吗?」
若说不想,那是假的。然而她刚刚才与小江儿重逢,并不想立刻忍受姐妹离别之苦。鸾夙兀自思量半晌,心中也渐渐清明起来。倘若她走,她与小江儿的这份情谊,将永存两姐妹心中;倘若她留下,只怕聂沛涵终会成为她们彼此之间的障碍。
她离开,江卿华便永远都是凌芸,他们三人之间也再没了那些痛苦纠葛……鸾夙死死捏着手中的透骨钉,抬首再看冯飞:「冯大哥愿意帮我?」
冯飞「嗯」了一声:「只怕有损姑娘名节。」
「我如今哪里还有什麽名节……冯大哥但说无妨。」
冯飞看着鸾夙,心中颇为忐忑:「我去向殿下求了你……再寻机会放你走。」
鸾夙渐渐蹙起眉头:「冯大哥……」
冯飞别过脸去:「姑娘若离开,殿下丶芸姑娘丶丁将军……还有我,都是解脱。」
旁人暂且不论,这一句话,已算是冯飞表明心迹了。
鸾夙攥着手中的透骨钉,沉吟半晌,方露出一个凄美笑容:「冯大哥说得对……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第52章
「殿下的手伤深可见骨,只怕恢复起来极其不易,」屈方边给聂沛涵敷药,边蹙眉叹道。
聂沛涵看着自己逐渐被包扎起来的右手,忽然问道:「比之鸾夙的手伤如何?」
屈方手上一顿,隐约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扎伤聂沛涵的罪魁祸首,迟疑片刻道:「鸾夙姑娘掌心皆是伤痕,密布较广,恢复不易。可若论起伤口深浅,还是殿下的伤势严重一些。」
屈方给聂沛涵调配的乃是一剂狠药,敷在伤口上疼得很,见效却快。他原以为敷药时聂沛涵会蹙一蹙眉头,可是没有,这位心志坚於常人的慕王殿下,好似失了魂魄一般,不知疼痛为何物。
「屈大夫手下留情,务必轻点儿。」江卿华在一旁看着,甚是揪心,这伤口如此之深,聂沛涵又岂会毫无知觉?
这已是第三日了,自聂沛涵受伤至今,他没有回过慕王府,这三日都是宿在丁益飞的将军府邸。江卿华没有问他的伤是如何而来,却隐约能猜到与谁有关。
三日前,聂沛涵去寻鸾夙之时,她就在鸾夙房中。待到晚间他来到将军府时,整个右手已被严严实实包扎了起来,跟着他的,不是贴身侍卫冯飞,而是南熙名医屈方。
江卿华不敢问,也不愿去问聂沛涵与鸾夙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只知道,那日鸾夙毫发无伤,而聂沛涵却伤了一只手。这意味着什麽,她心中清楚。可聂沛涵与鸾夙是否清楚,她便不知了。正所谓当局者迷,自然不如她旁观者清。
江卿华颇为心疼地瞧着聂沛涵的右手,虽然这三日里丁叔叔遣了自己来照料他的伤势,可他一直沉默不语丶心不在焉的模样,还是让自己心里凉了半截。
江卿华见屈方已给聂沛涵换过药,便将他送出了屋子,待回来时,却见聂沛涵仍旧盯着右手的伤口,若有所思。江卿华低低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道:「鸾夙姐姐她……」
「殿下,老臣与冯侍卫有要事求见。」江卿华一句话未说完,便听门外丁益飞的声音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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