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沛涵好似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门外的方向,道:「进来。」
丁益飞当先一步迈入屋内,面上带着几分兴奋之意。他身後跟着冯飞,也是红光满面,颇为意气风发。江卿华分别与这两人见了礼,情知自己已不便逗留,便知趣地退了出去。方走至门外,将门关上,却听到屋内丁益飞朗声笑道:「殿下,今日冯侍卫有喜,老臣是特意来为冯侍卫求个人的。」
聂沛涵挑了挑眉,已是明白了丁益飞话中之意,转对冯飞笑道:「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的……是谁?」
冯飞却忽然跪了地,诚诚恳恳地禀道:「殿下恕罪,属下想要鸾夙姑娘。」
聂沛涵勃然变色:「什麽?」
冯飞深深俯首:「属下……想要鸾夙姑娘。」冯飞在地上单膝跪着,一直没有听到聂沛涵再说话。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解释与掏心掏肺,想着要如何说服自己的主子。
可是聂沛涵只问了他一句:「何时的事?」
冯飞想了想:「大约是在秋风渡的时候。」他没有欺骗聂沛涵,他对鸾夙另眼相看,的的确确是在那一晚。那一晚鸾夙於秋风之中裙裾飞起,毅然将缰绳套上着火的马匹时,他便对她上了心。
冯飞单膝跪了许久,才又听到聂沛涵的第二问:「她怎麽说?」
冯飞有些忐忑,将事先与鸾夙商量好的话重复了一遍:「鸾夙姑娘说,她离开郑城迄今已整整五月光景,镇国王世子都没来寻她,也没有只字片语的交代,可见心里是没她的……她还说她脱了妓籍,与属下相遇,也算天意使然……她,并无异议……」说到最後四个字时,冯飞只觉自己的声音已然不稳。
「并无异议……」聂沛涵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当中。
冯飞不敢看聂沛涵的表情,可他追随聂沛涵多年,早已将他的脾性摸透。自家主子的长久沉默,以及周身散发的冷冽之意,已算是给了自己一个答覆。
冯飞依旧没有起身,丁益飞却已笑着道:「殿下,此乃大喜。」
「喜从何来?」聂沛涵的声音越发低沉。
丁益飞却好似并未发现聂沛涵的异样,只兀自笑道:「鸾夙手里捏着幽州郇明的秘密,却一直不肯说,无非是留了念想,盼着有朝一日臣暄能来找她,她再将这个秘密说与臣暄知道……」
丁益飞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冯飞,继续笑道:「可如今不同了,鸾夙姑娘既与冯侍卫两情相悦,日後若成了一家子,咱们难道还怕她瞒着不说吗?是以老臣认为此乃大喜之事。」
「如此说来倒的确是桩好事,」聂沛涵忽然踱步至冯飞面前,双手背负,俯首看着犹自跪地相求的忠心下属,低低道,「可她是臣暄的女人。」
冯飞脱口而出:「属下不问过去,只看将来。」
此时但听丁益飞又是哈哈一笑:「说来她一个风尘女子,又跟过臣暄,如今能得殿下身边的四品侍卫长青睐,的确是高攀了……不过难得冯侍卫喜欢,她的品性也不坏,若能玉成其事,也是美谈。」
丁益飞瞧着聂沛涵的深沉面色,故意问道:「殿下可是觉得鸾夙姑娘配不上冯侍卫?」
「是配不上。」聂沛涵幽幽回道。
丁益飞又是一笑:「求仁得仁,唯有局中之人才知自己想要什麽。冯侍卫能抱得美人归,鸾夙姑娘能觅得好归宿,咱们也能探出郇明的秘密,可谓一举三得,一箭三雕……再者我看芸儿近日对鸾夙姑娘极为亲近,若鸾夙姑娘当真跟了冯侍卫,日後芸儿也能与她时常相见……如此应算一举四得了。」
聂沛涵淡然笑了笑,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怒:「照老师所言,倒是皆大欢喜。」
丁益飞颔首认同:「正是如此。」
聂沛涵好似当真是在考虑此事,垂眸看了冯飞良久,忽然笑道:「此事关系北熙镇国王府的体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们都下去吧。」
冯飞这才敢站起身来,抱拳再对聂沛涵表露心迹:「属下是认真的……还请殿下成全。」
聂沛涵只「嗯」了一声:「且容本王想想。」
听到此处,江卿华自觉已经足够,她在门外听出冯飞与丁益飞有告辞之意,连忙一路小跑躲了开,待远远望见二人目不斜视从屋内出来,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
「小姐为何要答应冯侍卫?」江卿华一边为鸾夙梳头,一边问道。她自窥听到了冯飞与鸾夙的事之後便寝食难安丶辗转难寐,第二日终是忍不住来了慕王府,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鸾夙对镜笑了笑:「我为何不能答应他?」
江卿华爱惜地抚摸着鸾夙的青丝:「冯侍卫虽好,却配不上小姐。我以为小姐这样的女子,应当爱英雄。」
「冯侍卫不是英雄?」鸾夙笑问:「那在小江儿心中,谁才是英雄呢?」
江卿华偏头想了想:「冯侍卫不能算英雄,至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至少是镇国王世子吧,他才配得上小姐。」
鸾夙对她这番话感到很是好奇:「你又不认得世子,怎会知道他配不配得上我?」
江卿华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出来。不过单看他能忍辱负重,逃出黎都,便知他是个豪杰。」
鸾夙握住江卿华正给自己梳发髻的手,转过身来看向她:「在你心中,志存天下丶雄心勃勃的逐鹿之人才是英雄;然在我心中,敬我爱我丶不畏艰险,能另辟一处为我遮风挡雨丶纵然前路荆棘密布也一往无前的男子,已算是英雄了。」
不是鸾夙不想对江卿华说实话,她只是不愿再给这个少女增添任何负担了。这个计划若是说与她知晓,只怕她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异样情绪来,再被聂沛涵看出端倪。鸾夙不想惹她担心,更不愿承担任何泄露计划的风险。
江卿华闻言反握住鸾夙的双手:「小姐可是为了我?」
鸾夙假装不解:「我为了你什麽?我自然是为了我自己。」
江卿华仍旧不肯相信:「小姐看重冯侍卫什麽?」
鸾夙沉吟了片刻,四日前聂沛涵将透骨钉扎入手中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还有他临去前的那句话——「以手还手,这算不算尊重?鸾夙,咱们两清了。」
鸾夙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却又立刻微笑起来,对江卿华回道:「是尊重。只这一点,已足以值得我托付终身。」
江卿华终於沉沉地叹了口气:「我该为小姐高兴的……冯侍卫是很好的人,想来对小姐也会很好……咱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咱们再也不会分离了……她的好姐妹是这样想的,可她却要食言了。鸾夙紧紧握住江卿华的手:「小江儿,谢谢你。」
从慕王府出来,江卿华径直乘车回了将军府,甫至院中,便瞧见聂沛涵在此候了许久。
「问出来了?」聂沛涵见她踱步入内,淡淡相问。
江卿华点了点头:「鸾夙姐姐说,她之所以看重冯侍卫,是因为尊重。」
「尊重……」聂沛涵闻言冷冷一笑,那日鸾夙的一番话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她说自己不尊重她,如今还因为旁人的尊重轻易以身相许。
「芸儿,什麽是尊重?」聂沛涵不由问道。
江卿华想了一瞬:「鸾夙姐姐出身风尘,吃尽苦头,如今镇国王世子又对她不闻不问……芸儿以为,姐姐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冯侍卫待人宽厚温和,不会让她觉得低人一等。」
「原来这才是『尊重』。」聂沛涵终於悟了出来:「本王一直以为,坦诚相对是尊重,两不相欠也是尊重……原来是本王错了。」
聂沛涵对江卿华再问:「冯飞可在外头?」
「是在外头候着呢。」江卿华进院子的时候,的确看到冯飞守在外头。
聂沛涵推窗远望天色:「你去告诉冯飞,今晚便将鸾夙接走吧。本王不赐婚,不证媒,也不许他明媒正娶……等他有朝一日问出了正事,本王亲自为他主婚。」
第53章:沉鸾之孽(四)
聂沛涵当日便回了慕王府,待入了自己院子时,天色已是酉时。夕阳斜照,黄昏渐晚,馀晖洒在院子里颇有些寂寥之意。
聂沛涵在院中独立半晌,特意绕到鸾夙的屋子门前。门扉是紧掩着的,也不知她是否在内。聂沛涵站了片刻,忽然瞧见屋内燃起一些亮光,应是鸾夙点了烛火。聂沛涵抬首望望天色,无言转身回了自己屋内。
下人们见聂沛涵四日不在府中,此时又不声不响地回来,冯飞也没跟在身边,纷纷有些惶恐之意。管在外家踌躇了半晌,才敢进屋相问是否传晚膳,岂料屋内一片黯淡,他们的主子也不点灯,只坐在案前盯着自己受伤的右手,不发一语。
管家见状再也不敢多说,连忙又退了下去。
也不知究竟这样坐了多久,聂沛涵才缓缓回过神来。此时夕阳已落,天色黑透,他却仍无点灯之意,只在黑暗之中缓缓解开自己右手上的纱布,露出药味刺鼻的伤口。难怪鸾夙最讨厌药味,的确不大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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