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夙见状似得了圣旨一般,立刻卯足了底气,对马上之人笑道:「大殿下身份尊崇,观察却如此细致入微,竟连鸾夙唇上伤口也不放过,想来经常出入烟花柳巷,当真是令人万分佩服。」
这是驳斥了聂沛鸿属下那番嘲弄之语了。聂沛鸿又岂会听不出鸾夙话中的讥讽之意,难免有些变了脸色,冷冷回道:「鸾夙姑娘果然秀外慧中,难怪惹来诸多裙下之臣,先跟了北熙镇国王世子,又来跟我南熙慕王。」
鸾夙既存了心思讽刺聂沛鸿,自然不会轻易生气,遂再次笑靥如花回道:「大殿下说得极是。那臣暄只不过是区区镇国王世子,将来至多分封个异姓王;然慕王殿下年纪轻轻却已是亲王,二人身份云泥之别,自是不能同日而语。」
鸾夙又含情脉脉地看了聂沛涵一眼,继续道:「良禽择木而栖,鸾夙亦分得清孰好孰坏。世子怎能比得过亲王?大殿下说是不是?」
鸾夙语毕,已见聂沛鸿面上杀气腾腾,不禁心中颇为自得:教你说我人尽可夫!我偏偏戳你痛处,谁教你四十来岁还没有封王!
「夙夙无礼了。」就在聂沛鸿即将发作之时,聂沛涵已率先对鸾夙出声斥责:「此乃本王大哥,亦是南熙身份尊崇的大殿下,你如何敢语出无状?」他刻意将「身份尊崇」四个字咬得极重。
鸾夙立时请罪道:「慕王殿下息怒,是鸾夙失言。」她亦将「慕王殿下」四个字咬得极重。
聂沛涵这才又拱手对聂沛鸿道:「大哥莫要和她一般见识,是梓霖将她惯坏了。」
聂沛鸿看着面前两人的一唱一和,脸色已是越发深沉,对聂沛涵阴鸷回道:「如此不知尊卑的女子,合该管教管教。既然七弟不忍下手,那便由为兄代劳了吧!」
此言甫毕,聂沛鸿已对着身後二十馀人做了个手势,将聂沛涵丶鸾夙丶冯飞三人连同马车统统包围了起来……
第39章:相煎何急(二)
随着聂沛鸿一声令下,但见二十馀只火把在夜色中迅速分散,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那火光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在夜风中劈啪摇曳,好似一个晕开的光圈。聂沛涵仍旧十分镇定,看着聂沛鸿道:「不过是个女人冲撞了而已,梓霖教训教训便是了,哪里用得着劳驾大哥出手?」
事已至此,聂沛鸿也撕破了最後的伪装,狠狠对聂沛涵笑道:「七弟想不想与北熙第一美人做一对亡命鸳鸯?」
「不想。」聂沛涵勾起一抹魅笑。
「想不想可由不得你,」聂沛鸿说完此句,又转对鸾夙道,「美人且先去黄泉路上等一等,我这七弟随後便去陪你。」
「鸾夙怕鬼,从不独走夜路,」鸾夙亦笑道,「除非大殿下在前头探路,您的皇室贵气定能将路上恶鬼震慑一番。」
聂沛鸿闻言冷笑一声:「你同七弟一样,死到临头还不知天高地厚。」
鸾夙俯了俯身:「多谢大殿下夸赞,能与慕王有几分相似,实乃鸾夙之幸。」
「看来你真想找死!」聂沛鸿终是有些不耐烦,口中语气骇得吓人。
「这世上有谁会想找死呢?大殿下说笑了。」鸾夙口中虽如此说着,心中到底生出了几分怯意,忙往聂沛涵身後退去。
聂沛涵仍是神色不变:「大哥可要想好了,这是北熙境内,倘若梓霖罹难於此,只怕不妥。」
「要的便是这机会!」聂沛鸿面上杀意愈见浓重:「向南半里地便是秋风渡,七弟与美人一道葬身鱼腹,又与为兄有何干系?」
「不错,前头半里地便是秋风渡,只不知大哥可是走的水路而来?」聂沛涵忽然问起了不相干的话题。
「七弟放心,为兄行程之上并未安排秋风渡一站,此刻已有心腹拿着通关文牒代为兄走了旱路。七弟之事,为兄定做得乾乾净净,毫无破绽。」他自问已将今夜的谋杀计划部署得十分周密。
「大哥手段高明,」此时只听聂沛涵回道,「倘若因此事引起两国纷争,届时只怕再无人能抵挡北熙镇国王的兵马。」
「那便不劳七弟费心了,你还是想想投胎哪户为好。」聂沛鸿终是不再多费唇舌,抬起右手便欲对众人发号施令,只等着将聂沛涵一众杀得乾乾净净。
此时连冯飞都已变了脸色,忙从腰间抽出冷刀,戒备地看向周围人马。聂沛涵好似後知後觉,这才微微蹙了眉,叹道:「大哥今日犯了个错误。」
「强弩之末,垂死挣扎。」聂沛鸿以为他是在拖延时间,根本无法再听进去任何言语。
聂沛涵见状再次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大哥还是如从前一般刚愎自用,梓霖的话半分也听不进去。」他转首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後的鸾夙,对着聂沛鸿邪魅再道:「大哥今日最大的错误,便是骑了马!」
「便是」二字出口的同时,聂沛涵已施手抄过冯飞手中大刀,朝着不远处的聂沛鸿一跃而起,借地使力,一刀劈在他坐骑之上。只听马匹一阵悲怆嘶鸣,两条前腿已被齐齐砍断,聂沛鸿也从马上重重摔了下来。
待到「骑了马」三字尘埃落定之时,聂沛涵已反手持刀,刀背扣在聂沛鸿脖颈之上,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极快,周围一众聂沛鸿的手下尚且高举火把丶骑着高头大马,反应快的也不过驱马前行了几步,却终究因为行动不便,失了先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各个都立在原地不敢再轻举妄动。鸾夙最先反应过来,大眼一扫,聂沛鸿手下二十馀人,竟无一人来得及救下他们的主子。
聂沛鸿亦是颇为吃惊:「七弟,你好样的。」
聂沛涵将刀背使劲横了一横,笑道:「我方缠已说过,大哥今日骑马是个错误。大哥还是莫要再说话了,否则梓霖反手一抖,大哥便会人头落地。」
聂沛鸿狠狠一咬牙:「你若有胆便下手吧,看回去如何向父皇交代。」
「咦?方才是谁说的,向南半里地便是秋风渡,大哥与死士们一道葬身鱼腹,又与梓霖有何干系?」聂沛涵重复着方才聂沛鸿说过的话:「再者大哥的通关牒文上并无秋风渡一站,即便日後从水里捞出些手脚毛发,应也是泡得面目全非,想必无人能猜到是南熙皇子。」
听闻此言,聂沛鸿终是掺了两分焦虑,唯恐聂沛涵真得狠下杀手,忙道:「你若今日杀了我,自己也跑不掉。我这二十名死士定将你五马分尸。」
「黄泉路上有大哥作陪,要比美人相伴更为痛快。」聂沛涵回得云淡风轻。
「不若为兄与七弟做一笔交易如何?」聂沛鸿沉吟片刻,终是语带惧意。
「哦?大哥说来听听。」
「你将刀收起,为兄放你们安然离去。」聂沛鸿咬牙说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聂沛涵露出妖孽笑容:「只是要劳烦大哥陪梓霖走一遭了。待到了秋风渡,你我兄弟二人自然相安无事。」
「如此甚好。」聂沛鸿回道,又谨慎地朝周围诸人挥了挥手:「本殿下与七弟叙旧,你们都去渡口候命。」
二十馀人闻言皆领命称是,各个再策马南行,朝半里开外的秋风渡奔去。
聂沛涵见顷刻间人已走得乾乾净净,再笑道:「倘若此时梓霖失手,想必也无人能发现了。」
聂沛鸿面色一变:「你要反悔?」
「说笑而已,大哥何必当真?」聂沛涵边说边挟持着聂沛鸿一道上了马车,又对鸾夙道:「你与冯飞在前头驾车吧。」
鸾夙巴不得如此,忙点头:「好。」说着便已坐到冯飞身边,与冯飞一道拉紧缰绳,驾车往秋风渡而行。
半里路不过片刻即到,在此之间车内一直无人说话。待迎风到了秋风渡口,聂沛鸿的人马已在岸前相侯,此次他们倒是聪明了许多,皆无一人再骑马了。
鸾夙与冯飞先跳下车来,聂沛涵亦挟持着聂沛鸿随之下车。四人一行往渡口走去,旁人皆让道而行,不敢阻拦。
直走到渡口边,聂沛涵才看了看江面,道:「江上船只不少呵,也不知这其中有几艘是大哥的?」
聂沛鸿不假思索:「五艘。」
「只有五艘?」聂沛涵持刀的手又紧了紧。
「十五艘!」聂沛鸿终是咬牙承认道:「七弟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其实聂沛涵知晓船上有一批物资,乃是此次聂沛鸿奉命前来北熙的真正目的。只是他这位大哥既然敢掩人耳目,让多数人走了旱路,便应当料到会有最坏的下场。
聂沛涵轻笑起来,正待回话,此时却忽听鸾夙惊呼一声。但见顷刻之间,岸上已有火光升起,是有人将火把丢在了他们的马车之上。
两匹膘肥大马此刻仍套在车上,应是感应到了马车燃起,突然不安地嘶鸣起来,十分惊慌。不过片刻功夫,那着火的马车已在渡口岸上胡乱狂奔,最终竟是冲着聂沛涵与聂沛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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