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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妾心如孽 [网络版] (姵璃)



  他还能记得当时臣暄的调侃语气和暧昧笑意,而他当时买下这坠子,却是彻头彻尾存了不轨之心,想要以此来追踪鸾夙逃出黎都後的行踪。他按照「飞将军」丁益飞从前教授的法子,制了追踪药水,将这坠子浸泡在其中一天一夜。

  第二日再晾乾之时,那香气和夜光粉便会沾染其上,留下痕迹。而佩戴这挂坠的人,便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三日前在幽州郇明府上,当他瞧见被鸾夙丢弃在台阶上的挂坠之时,心中是有一丝恼火的,他怒她胆大包天,竟敢伺机逃跑;也怒她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原是打算好好教训她一番,但她当时已被郇明所伤,伤势虽然不重,可对她一介娇弱女流而言已算是破天荒了。

  这一耽搁,便将坠子一直留到了现在。聂沛涵将坠子高高执起,放在眼前再次打量,经过十馀日的风吹日晒,这坠子的香气早已散去,然却仍旧隐隐可见夜光粉粒。这粉质甚是奇特,寻常人用肉眼看不出夜光色,唯有经过另一种粉末搀和,独特之处才会显露出来。

  聂沛涵盯着坠子沉默许久,终是迎着月光淋漓的江面,将坠子狠狠掷了出去。只听「扑通」一声微弱轻响传来,那一枚玉石吊坠已立时沉入江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余江面上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涟漪,却又迅速消散开去。

  彷佛只是为了丢弃这一枚玉坠,聂沛涵忽然感到一桩心事就此了却,自觉已在船头吹够了冷风,人也吹得清醒了许多。他转身往舱内返去,甫走至舱门,却恰好与冯飞相撞。冯飞连忙後退一步,才俯首恭谨禀道:「鸾夙姑娘已收拾妥当了。」

  「丫鬟呢?」聂沛涵边问边往舱内走。


  「在屋前候着回话。」

  聂沛涵不再多说,径直走至鸾夙的屋前,对侍立的丫鬟问道:「她伤势如何?」

  丫鬟行了一礼,乖巧回道:「夫人掌心的伤已被包扎过,奴婢看不出来。膝上与手肘上的伤要重一些,不过并未伤到筋骨。其他地方皆是磨破了皮,已擦了药,并无大碍。」

  聂沛涵闻言「嗯」了一声,推开房门道:「你下去吧。」

  屋内烛火适时传来「劈啪」一声脆响,聂沛涵迈步而入。此时但见鸾夙面上已洗了乾净,身上也换了衣衫,仍旧半倚在床头,被褥齐胸而盖,将两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双手露在外头。

  聂沛涵兀自在榻前坐定,瞧着鸾夙轻微红肿的双眼,只觉天意弄人。前几日他才从郇明手中救下鸾夙,这一次却要换他问道:「为何救我?」


  为何要救他?鸾夙自己也说不清楚,大约还是放不下那一段儿时情谊,亦或是感念他在幽州救了自己吧。鸾夙并不看聂沛涵,只垂着长睫回道:「你从郇明手中救过我一命,咱们两清了。」

  聂沛涵闻言轻轻嗤笑:「当时在渡口情势危急,难为你还能想出理由来。」

  鸾夙仍旧垂着眸:「我知恩图报,自然时时记着。」她睫毛微动,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喜欢欠下人情。」

  「那臣暄呢?」聂沛涵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问道:「你为何救他?难道也是他救你在先?」

  鸾夙不知聂沛涵所指,究竟是怡红阁後院那一次相救?还是她助臣暄逃出黎都?她沉吟片刻,决定避过这个话题,遂答道:「他长得好看。」

  聂沛涵冷笑出声:「当时他满脸是血,难为你目光如炬。」


  鸾夙终是抬起头来,看向聂沛涵:「慕王殿下想说什麽?」

  聂沛涵盯着鸾夙一张颇为憔悴疲倦的容颜,沉默半晌才回叹:「且先忍忍,明日靠了岸便给你寻最好的大夫来。」

  鸾夙「嗯」了一声:「左右死不了,我不会残废了吧?」

  「谁敢将你治成残废,我便杀了他。」聂沛涵这一次是笑着说的,语中颇有打趣之意,又安慰鸾夙道:「你放心,倘若在此治不好,我便请南熙名医为你治伤,御医也是请得动的。」

  聂沛涵此言一出,鸾夙却立时沉静起来,半晌方道:「鸾夙有一请求,还望慕王殿下允准。」

  「不准。」聂沛涵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鸾夙在心里重重感慨,即便是肚里的蛔虫也没有这样了解心思的。她再看了聂沛涵一眼:「慕王殿下是成大事之人,而我区区风尘女子,脱籍从良的心愿便是平淡度日。殿下与镇国王世子之间的英雄争霸实不关我之事。还望殿下成全我吧。」

  聂沛涵闻言却是一笑,忽然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你方才在我大哥面前那番口齿,倒也算伶俐……对着拂疏也是。」

  鸾夙一愣,不知聂沛涵此话何意,却还是大着胆子将话题引了回来:「求慕王殿下成全。」

  聂沛涵终於变了脸色:「你再说一遍?」

  「求慕王殿下成全。」鸾夙这一次已是铁了心,无论聂沛涵如何生气威胁,她都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聂沛涵的目光从鸾夙倔强坚毅的面上缓缓下落,最终落定在她双手之上。这双手,能抚琴,能作画,能题词,能下棋……无一不是黎都城内青楼之最,只怕也是天下女子之翘楚。然而此刻这双手却被缠得严严实实,也不知痊愈之後是否灵活如旧……

  聂沛涵思忖良久,内疚之意缓缓升上心头,终是妥协叹道:「我答应你,倘若臣暄半年之後仍无回应,我便放你离开。」



  第41章:君意怜我

  船在江上行了一夜,待到翌日清晨才在一处繁华之地靠了岸。老沙误以为鸾夙是聂沛涵的姬妾,怕聂沛涵惦记她的伤势,船一靠岸便立刻派人将城内最好的大夫请上了船,还特意嘱咐带着最好的伤药。

  大夫上船为鸾夙问诊治伤,除却必要的询问之外,整个过程甚是寡言,而聂沛涵则始终在一旁看着,亦是沉默不语。舱内的气氛有些沉闷,鸾夙和服侍的丫鬟也不说话,待诊治完毕,大夫提着药箱起身,才又对鸾夙道:「夫人好生将养几日,伤势未到筋骨,并无大碍。」

  鸾夙在榻上勉强一笑,颔首回道:「多谢。」

  大夫点点头,又向聂沛涵告辞。聂沛涵瞧了一眼鸾夙,道:「我送大夫出去。」言罢丫鬟已眼疾手快推开舱门,两人便前後相继而出。

  待走到舱外,聂沛涵当先而立,对大夫问道:「烦请大夫如实相告,她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大夫眉头微蹙,叹道:「手臂和膝上的伤虽深了些,倒也并无大碍,只是夫人掌上的伤……」



  「掌上的伤如何?」聂沛涵语中隐带焦虑,一反常态急切问道。

  大夫沉吟一瞬,似在酝酿如何措辞,片刻後却是反问:「夫人可会抚琴作画?」

  聂沛涵颔首:「会的。」

  大夫闻言再叹一声,才如实回道:「若是恢复得好,寻常活动是可以的,提笔作画亦可,只是不能再抚琴了……也不能手负重物。」

  聂沛涵并未即刻回话,那魅惑的游离神色倒是令大夫有些忐忑不安。他方才登船见到这一对夫妻时,便已知对方来头不小,绝不是寻常商贾。单看这男子风姿绝世,女子亦是风华绝代,双双一身贵气又岂是寻常商贾人家可得?

  然而大夫到底行走市井多年,心中虽清明如镜,面上却并不戳破,只是颇为担心聂沛涵会因鸾夙的伤势迁怒於他。岂知聂沛涵不过是神色游离了些,沉默片刻後已幽幽嘱咐道:「老沙,送大夫回去吧。」

  一直侍立在舱外的老沙即刻称是,忙领着大夫下了船。

  聂沛涵在舱外默然立了半晌,脑中尽是鸾夙挂牌之日的场景。当时他秘密前来黎都办事,原是想要捎带着与臣暄见上一面,岂知臣暄突遭袭击,在怡红阁後院被鸾夙救了去。他便由此对鸾夙留了心,探出她是闻香苑的花魁雅妓。

  聂沛涵犹记得那一日在闻香苑里,他是亲眼瞧着臣暄抱得美人归的。那夜鸾夙一双白皙柔荑灵活纤长丶指尖生花,一曲《长相忆》弹得刻骨铭心丶教人动容……岂知不过数月光景,如今却是再也无法弹筝抚琴了。

  聂沛涵自问从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对那些靡靡之音更是嗤之以鼻,此生唯一所念便是位极巅峰丶俯览天下。可不知为何,此刻他只要一想起鸾夙日後将再也不能抚琴,便会感到一阵难言的苦涩。

  聂沛涵强迫自己阻断这浮华思绪,只兀自品尝着苦涩滋味,转身回了屋。此刻鸾夙仍旧坐在榻上,正被丫鬟服侍着喝药,面上表情甚是难受,彷佛赴死一般。聂沛涵不由轻笑出声,丫鬟这才发现身後来人,忙起身见礼。

  聂沛涵径直走到榻前,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命道:「去门外守着。」


  丫鬟一出门,鸾夙立刻别过头去,蹙着眉拒绝再喝药。

  聂沛涵见状也蹙眉问道:「难道我是洪水猛兽?本王纡尊降贵给你喂药,你倒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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