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暄执着酒杯淡淡点头:「多谢提点。」
来人见话已传到,便匆匆而去。一旁的鸾夙已能猜到那人说了什麽,不禁对臣暄道:「满园的子弟皆对此事心知肚明,却无一人对你提及,可见都是想要看热闹的。我倒是瞧着这位公子不错。」
臣暄并不反驳,对鸾夙介绍了那人的家世背景。原来那传话的公子家中是武将出身,父亲乃是当朝兵部尚书,从前正是镇国王臣往的旧部。
臣暄借此机会,又向鸾夙一一说了园内各位子弟的姓名家世,其中有几位亦是鸾夙从前的花客。如今两相再见,鸾夙有些尴尬,自觉不应瞒着臣暄,便对他如实道来。谁承想臣暄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悠悠自得道:「如此才显得本世子丰神俊朗丶风姿卓绝。否则又怎能令夙夙甘愿相随?」
鸾夙佯作啐道:「堂堂世子,说出这话来,好不害臊。」
想是他二人窃窃私语太久,此时但见园内一人从案前起身,语带酸意道:「近日黎都城内流传一首七言诗,道是镇国王世子为鸾夙姑娘所作,讲得是姑娘惊鸿舞姿。不知今日我等可有眼福,能得一观?」
鸾夙认出说话之人是从前自己的一位恩客,姓刘,至於叫什麽,她已记不大清,只隐约记得他家中并非官宦,而是从商。鸾夙不过走神瞬间,已听那刘姓公子张口吟道:
「今有佳人步生莲,鱼龙一舞暗盈香。
曜如羿射九日落,动如鸾凤凌云翔。
来似烟雨拂花影,罢似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世间从此无芬芳。」
刘姓公子吟完,又看向鸾夙,直白相询:「鸾夙姑娘,小生记得可对?」
鸾夙决定保持沉默,却是臣暄回道:「小王随口拙作,难为阁下记得。」
刘姓公子不依不饶:「我等皆想看一看,『曜如羿射九日落,动如鸾凤凌云翔』究竟是何等曼妙姿态,不知世子可愿成全?」
鸾夙至此才觉,这话分明是冲着臣暄而来。他若点头应允,旁人必说他将自己的女人示於人前献舞,丢了男人颜面;他若拒绝不允,旁人又要说他小气,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得罪在座子弟。此事无论应与不应,臣暄的处境皆是两难。
鸾夙轻轻在心中低叹,回首再看身侧的臣暄,却见他面上悠然自得,浑不在意。鸾夙见状有些恼羞,不禁站起身子,对那寻衅的刘姓公子回道:「鸾夙挂牌那日曾公开言明,今後之舞,只为良辰知己而跳。今日阁下之请,还恕鸾夙难以从命。」
她从案上悠悠端起茶杯,再笑道:「鸾夙风尘粗鄙,不懂礼数,冲撞了阁下,万望赎罪。这便以茶代酒,敬阁下一杯。」
说是这样说,却不见鸾夙饮茶。众人看着鸾夙手执茶杯立在原地不动,皆是好奇不已。那刘姓公子见状,亦讽刺道:「鸾夙姑娘心不诚啊。」
鸾夙低眉看着杯中清水,愧疚叹道:「并非鸾夙不诚,而是鸾夙失言。方才鸾夙说以茶代酒向阁下谢罪,然欲饮之际,却发觉手中乃是白水一杯。若这般喝了下去,才是心有不诚,诓骗阁下。」
刘姓公子不知鸾夙话中有话,浑不在意道:「这还不简单,命人上茶便是了。」言罢已招手唤来侍立在侧的婢女,命道:「去给鸾夙姑娘添茶。」
婢女闻言,连忙端了茶盏向鸾夙而去。此时众人却见鸾夙掩面一笑,娇滴滴道:「咦?原来阁下当真是添茶(茬)呢!」
鸾夙声音婉转,犹如甜糯,这一句讽刺之语说来,亦教众人後知後觉。待到芙蓉园内诸位子弟反应过来时,各个皆是拍手叫好,捧腹大笑。臣暄亦低低赞道:「你这一门绝技,想必令他们印象深刻。」
鸾夙心中亦是自得,此时却见那寻衅的刘姓公子已有些恼羞成怒,指着鸾夙道:「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风尘女子,仗着有世子撑腰,竟敢这样嚣张!」
鸾夙闻言大为光火,正待起身相争一番,却见臣暄按下她一只手臂以示安慰,不冷不热对那人回道:「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商贾子弟,仗着艺铎兄脸面,竟敢如此无礼。」
臣暄此话一出,气氛立时降到冰点。园内诸人虽有小半年不与臣暄来往,却皆知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平日里最开得起玩笑。此刻他既这样反讽於人,那便当真是动了怒。
一时之间,诸位公卿子弟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相劝两人。眼看园内将要上演「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此时却听园外的管家来报:「国舅家的周公子到了。」
第15章:口舌之计
诸人听闻国舅家小公子周建岭已到,纷纷转首看向臣暄。臣暄却仍旧盯着那寻衅的刘姓公子,面上看不出半分表情。
刘姓公子怎会不知臣暄与周建岭相争之事?此刻他见救星已到,不禁拊掌大笑:「好极好极,这出戏越唱越妙了!」
不过说话间,但见一油头粉面的少年已大步入内,抱拳对园内诸位子弟笑道:「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呵。」
芙蓉园主人方艺铎连忙起身相迎:「原就是玩闹而已,周公子赏光前来,已是我芙蓉园之大幸。」这话说得极为逢迎,也间接彰显了国舅周会波在朝中的地位。园内诸位公卿子弟见周建岭已到,亦纷纷起身相迎,客套不断。
今日芙蓉园内诸客,分明是以镇国王世子的身份最尊,然而鸾夙见这阵仗,已知晓谁才是真正的风光人物。她用眸中馀光瞥向臣暄,心中暗道难怪他父子要反,这分明是将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家公然不放在眼中。任是换了谁,都要心凉半截。
鸾夙兀自在心中为臣暄父子的造反行径寻找适当借口,却忽听有人对着自己与臣暄道:「哦?世子与鸾夙姑娘也在?」正是国舅家小公子周建岭的声音。
鸾夙这是头一次听闻周建岭说话,正所谓「闻声知人」,单凭这一把尖酸刻薄的嗓子,鸾夙已对他不喜至极。
此时唯听臣暄淡淡回道:「许久未与故友相见,今次特携夙夙前来一聚。」
周建岭闻言面色一沉,自嘲道:「世子是故意教我下不来台吧?」
臣暄佯作讶然表情:「周公子何处此言?事隔久远,小王早已忘了。」
周建岭双眼微眯,似在腹诽臣暄。方缠那寻衅的刘姓公子见状,忙对周建岭点头哈腰,煽风点火道:「周公子来得正巧,方才世子与鸾夙姑娘恩爱人前,好是羡煞我等。」他看了鸾夙一眼,又道:「鸾夙姑娘口齿伶俐,在下自愧不如。」
周建岭闻言看向鸾夙,面上尽是不甘之色。鸾夙却是看了一眼臣暄,见他并无反应,便自顾自接话道:「咦?阁下此话怎讲?鸾夙岂敢称口齿伶俐了?」
刘姓公子冷冷一笑:「方缠鸾夙姑娘当众说在下找茬,难道不是口齿伶俐吗?还是园中诸位都听错了?」
鸾夙闻言,连忙低眉做出沉思状,须臾才郑重点头附和:「想是诸位都听错了,亦或是阁下多心了。」鸾夙端起婢女方才换上的茶盏,道:「适才鸾夙分明是诚心相敬阁下,又感於阁下体贴为鸾夙添茶,我哪里说过阁下是找茬了?」
刘姓公子没想到鸾夙竟会当众撇得乾乾净净,竟一时语塞,直气得额上青筋暴露,指着她道:「下贱女子,本公子岂会受你口舌?」
此话一出,周建岭立时抬手阻止於他,又对鸾夙道:「还是我来做个和事佬吧。刘公子心直口快,却是无心冲撞,鸾夙姑娘莫怪。」
心直口快?只怕是有备而来吧。鸾夙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只摇头叹道:「鸾夙出身风尘,亦非我之所愿,有心以茶相敬,反招一场误会。哎……」最後这一个「哎」字,叹得极为哀婉动人,委屈之意溢於言表。
刘姓公子见状,自觉再纠缠在这口角之上绝对占不了上风,便有心为难於鸾夙,再道:「方缠的确是在下误会姑娘了,这便与姑娘赔个不是。」言罢已抱拳俯身,道:「从前只听闻鸾夙姑娘色艺双绝,原来倒是口才也佳。不知姑娘可吝赐教一二?」
鸾夙以静制动:「愧不敢当,阁下请讲。」
刘姓公子见鸾夙面色坦然,想了片刻,指了鸾夙手中的茶盏,道:「此事既以『茶』而始,那便以『茶』为题吧!还望姑娘作辞赋一篇。」
园内诸人听闻此题,皆知他是有心为难。再看周建岭不动声色,已明白是国舅公子在後头撑腰,刻意报复。如此一来,倒也无人敢为鸾夙说话,只有几人暗自怜香惜玉,心中不禁为她担忧。茶之一事,既非庙堂政务,又非风花雪月,如何能在片刻之内做赋一篇?
然而鸾夙面上却没有为难神色,众人只见她缓缓将手中茶盏放回案上,思忖片刻,侃侃道:「茶中之事,无非九编,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
刘姓公子闻言,挑眉再问:「愿闻其详。」园内诸人听了,亦是诧异之外又存好奇,皆想听一听鸾夙的「茶事九编」到底有何新意。
此时但见鸾夙不徐不快淡淡再道:「一之源,乃茶之起源;二之具,乃采煮之具;三之造,乃采制之法;四之器,乃煮饮器皿;五之煮,乃烹法水质;六之饮,乃饮茶风俗;七之事,乃茶事药用;八之出,乃产地之品;九之略,则是茶器之用不必拘泥。不知阁下想听哪一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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