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暄闻言摇了摇头:「圣上有所不知,那些知书达理的闺阁千金最是无甚趣味,微臣独爱鸾夙性子活泼丶才艺双绝,又口齿伶俐。」他面上装出一副沉溺神色,对原歧叹道:「个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原歧早已知晓臣暄与周建岭争美之事,只是他见事态并未闹大,便有心放任,假作不知。直到前日听闻了芙蓉园中发生之事,这才赫然发觉此事已不能算作单纯的争风吃醋,若不及时加以干预遏制,恐有可能演变成朝堂之争。
原歧见臣暄面上一番痴迷模样,有心试探,遂打量了他半晌,意味深长道:「芙蓉园中『茶事九编』之论颇为新奇,朕亦存了探究之心。存曜不若将她传进宫来,教朕瞧瞧。」
臣暄立时面色一变,失态惊呼:「圣上不可!」
「大胆!」原歧假作震怒:「有何不可?进宫是她的福分,亦是让你与周家释嫌的最好法子。」
臣暄却是一副焦急模样,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鸾夙出身风尘,身份微贱,怎能进得宫来,无端冒犯圣上。」
原歧毫不退让:「朕若点头,不能也能。」
臣暄踉跄两步:「微臣已与鸾夙有了肌肤之亲……」
「这又何妨?」原歧冷笑:「臣暄,你要为了个青楼女子,忤逆於朕?」这一次,他唤的是「臣暄」,而非「存曜」。
臣暄闻言立时双膝下跪,诚恳请道:「微臣与鸾夙两情相悦……恕微臣难以从命。」
「哦?是吗?」原歧面色不豫:「那你与她便去做亡命鸳鸯吧。」
臣暄震惊抬首,再看原歧。却见这位传言中暴虐不堪的武威帝正危险地盯着自己,面上一副狠戾神色。臣暄佯作痛苦万分,挣扎半晌才低低叹道:「微臣不该将画拿来……」
原歧再看了一眼太监手中展开的美人图,冷冷道:「此女子美则美矣,只是太过祸水。否则怎能引你与建岭相争?又害你我君臣之间生了嫌隙。她留不得。」
原歧看向臣暄,冷冷道:「朕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她入宫;其二,她死。」
臣暄顿足而叹,语中不舍与哀恸闻者堪悲。半晌,方平复几许,视死如归道:「若为她性命考虑,微臣自是选一。然鸾夙性子刚烈,必然自刎守贞。她若死了,微臣亦不独活於世。」
原歧哂笑一声,面上浮出鄙夷之色:「你是镇国王世子,是臣家嫡传的独苗,如今竟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寻死觅活!此事若让你父王得知,必然痛心。」他语中尽是恨铁不成钢之意,再道:「臣家男儿,只能亡於沙场之上,不能死於美人帐下。」
臣暄无奈摇头:「姻缘之说,微臣无能为力。」
原歧见臣暄如此坚持,鄙夷之中带了痛惜,痛惜之中又带好奇,不禁问道:「你如今二十有二,已不是初涉花丛的毛头小子。美人於你,俯拾皆是,为何独独对一个青楼女子情有独锺?也罢,只要你肯弃了她,不再与周家相争,朕便许你一诺,这天下女子,无论高低贵贱丶环肥燕瘦,只要你说得出,朕便做主允给你。」
这句话说得颇有深意,天下女子无论高低贵贱丶环肥燕瘦……自是包括宫中女子。上至皇室公主丶六宫妃嫔,下至侍婢宫娥丶粗使洒扫,只要臣暄肯开口,他原歧皆无二话。
原歧自问这一句说得十分明了,言罢仔细观察臣暄面色,待瞧见了他的踌躇之情,才冷笑一声,心道臣暄果然已为之动心,分明不是成大事之人。
谁想臣暄思虑半晌,却是低低婉拒:「多谢圣上好意,微臣不敢。除却鸾夙,微臣眼中再无她人。」
「你敢抗旨不遵?」原歧反问。
圣上并未下旨,微臣亦非抗旨。」臣暄好似是要与原歧掏心相告:「不瞒圣上说,这些年来,微臣虽担了风流虚名,却从未真正沉溺花丛之中,过往情事,大多是逢场作戏,无法投入。唯有鸾夙,与微臣秉性相似丶志趣相投,微臣与她在一起,是说不出得自在快活。若要微臣相让,那便是剜心之痛。」
「剜心之痛……」原歧在口中兀自重复这最後四个字,再看臣暄时,目中更缓了几分。他在臣暄面上探究半晌,见对方情辞切切丶面色诚恳,传闻之言已信了三分;待提到欲传鸾夙入宫,再见臣暄模样,三分之上又信三分;而如今听了臣暄这番掏心相告,他自问此事已有八分可信。
原歧在心中唏嘘感叹,臣家已是势到微末,一代不如一代矣。眼前这镇国王世子臣暄,徒有高绝功夫丶状元之才,却是用来抢绣球丶画美人,争风吃醋窝囊至极。遑论还公然忤逆圣意,表露殉情之言,毫无城府丶不知收敛,实是不堪重任。
思及此处,原歧便命太监将美人图重新卷好,交回臣暄手中,又缓缓叹道:「朕不过有心试你一试,存曜不必这等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你少年英雄,自是难过美人一关。也罢,今日朕既已明了你的心意,便也不再相逼,你若是真心喜欢,便赎了她脱离妓籍,召她做个贴身侍妾也好。」
臣暄闻言,目中霎时浮上喜色,惊喜万分道:「圣上英明!微臣肝脑涂地,誓死以报!」言罢又朝原歧行了大礼。
一个青楼女子竟能换来镇国王世子「肝脑涂地丶誓死相报」八字忠心,原歧自觉很是划算。他在心中嘲讽臣暄,面上却装作和蔼长者,苦口婆心对臣暄劝道:「你父王不在黎都,朕便是你的长辈。今日在此教导一句,切莫再为女人开罪於人。这个分寸,你须得拿捏清楚,周家那边,朕替你善後吧。」
臣暄面上满是感激之色,深深俯首:「谢圣上隆恩!」
原歧再摆了摆手,语中有些困倦之意:「时辰不早了,你退下吧。朕不留你了。」
臣暄又表了几句感激与忠心,才毕恭毕敬退出主殿,出了序央宫。
原歧双手负立,站在殿上,瞧着臣暄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殿门之外,才缓缓冷笑:「瞧他迫不及待的模样……色欲迷人,有子如此,臣往後继无人矣。」
一直侍立在殿上的太监听了,斗胆问上一句:「他会不会是做戏?圣上信了几分?」
原歧闻言,沉吟片刻道:「夸大其词自然是有的,不过尚有七八分可信。倘若他当真做戏至斯,连朕也能骗过,那才是心思深沉可怕。」原歧眸中精光毕现:「他人在黎都,再多心思也是困兽之斗。且容朕再看看。」
第17章:各藏心事
自臣暄入了序央宫,鸾夙一直忐忑不安。她在隐寂楼内兀自独坐,对着那幅臣暄所赠的《春江花月图》怔怔出神,心中所思所想,皆是二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自从怡红阁後院救下臣暄迄今,转眼已有半载光景。他养伤时他为她提点曲赋,她挂牌时他请她援手相助,他赠她刘派真迹,他对她诸多包容……人皆有情,纵然知晓彼此不过是一桩交易,她仍旧为他进宫後的安危担心不已。
这样的男子,清俊风逸丶高山仰止,锐可文韬武略,润可温存如玉,应是世间女子皆会倾心之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鸾夙自问,倘若没有这一桩彼此利用的交易横亘於二人之间,她未必能守住自己的心。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坚守心房。她只怕如今他的温存以待皆是逢场作戏,正如他曾经所言「人生如戏」。鸾夙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臣暄的万般宠溺仅仅只是戏中之景,他们不过是盟友关系。待到功成之日,他是俯览天下,她必悄然归去。在他面前,她不能动念,亦不敢动念。
「鸾夙姑娘,您午膳未用,晚膳多少吃一点吧。」她正出神深思,忽听一个丫鬟在门外道:「世子如若知晓您茶饭不思,定然心疼。」
鸾夙转首见丫鬟端着饭菜立在门外,只淡淡道:「端下去吧,我并无胃口。」
丫鬟见状,只得又退了下去,将此事禀告坠娘。坠娘自然知晓臣暄去了何处,亦了解鸾夙为何茶饭不思,她想了半晌,对那丫鬟道:「去唤朗星来,劝鸾夙进饭。」
朗星点点头,将案上的饭菜往鸾夙面前一推:「若要谢我,便将这饭吃了。鸾夙,你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你就这麽喜欢臣暄?」
鸾夙有些不解:「你从前不是属意我选他吗?如今我选了他,怎得又不见你高兴?」
朗星叹气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变了,自从和臣暄一起之後,你就变了许多。性情好似更沉稳了,然而笑容也勉强了。」
性情自然是要沉稳的,笑容在人前自然也是勉强的,只因一切皆是做戏。看来自己做戏还是做得不像,亦或是朗星太过观察入微。
鸾夙只听朗星再道:「我与你自小玩在一处,在这闻香苑里,我早已将你当做半个亲人。如今你有心事丶郁郁寡欢,我自然是担心的。鸾夙,倘若臣暄对你不好,抑或是你与他在一起过得不开心,不若便和他断了吧。以你的才貌,值得有人赎你脱籍从良。」
鸾夙知晓朗星误会了,大约是他见臣暄日日流连闻香苑,却从未提出要为她脱籍赎身,才会令他误会臣暄是逢场作戏。个中情由自是不能与朗星说的,鸾夙想了想,正寻思要如何对他解释,却忽听一个声音在门外道:「是谁在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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