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竞择不禁上下打量起鸾夙,前几日在酒楼见她时,他便觉得这女子不简单,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她不仅搬出自己的身世,且还提及母亲出身云氏。云氏与聂氏是什麽关系,外人不晓得,身为南熙一国之君的统盛帝聂竞择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须得提到大熙王朝的开国之事。
聂氏是典型的外戚篡权,八十年前,趁着熙朝腐朽内乱之际,分裂出了一半疆土。大熙王朝的开国皇后聂微浓正是聂氏的女儿,亦是因着聂微浓功高德劭,深得开国皇帝原澈爱重,所以聂氏一直是後族的不二之选。
当年云氏祖先与一帝一後的交情之深厚,身为聂氏族人,无不知晓。不仅如此,就连大熙王朝那一枚传国玉玺,相传也是用云氏祖先所赠送的绝世美玉雕刻而成。正因那玉质世所罕见,寻不出赝品,才让传国玉玺如此珍贵。
这麽多年了,熙朝一分为二,然而因着先辈的交情,北熙和南熙都没有去动云氏,且还费尽心思拉拢。可云氏担着世袭「离信侯」的虚名,却对南北政事不闻不问,只独善其身致力於商贾之事,渐渐成为天下首富。
从前聂氏与云氏不乏结为姻亲之好,但自从聂氏篡权之後,两家便渐行渐远,再没了往日的亲厚。可聂氏与云氏经过百馀年传承,早已彼此融入血脉之中,这份交情不是轻易能舍弃的,更何况云氏手中握着巨资,掌控着兴商的命脉。
聂竞择继位以来,一直想要寻一个契机,与云氏重建交情。自从竞城在十年内经历三次洪患,又更名「祈城」之後,云氏嫡脉也逐渐从竞城迁出,开始寻找一个适宜繁衍香火之地,最後终是在房州安顿下来。而那时,恰好是聂沛涵分封亲王的第二年。
聂竞择忽然发现鸾夙当真杀不得了。倘若鸾夙的母亲当真是云家的女儿,那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能教聂氏与云氏重修旧谊。若能再探听到关於传国玉玺的消息,更好不过。
聂竞择的目光在鸾夙与聂沛涵之间来回流转,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大约也是天意使然,云氏哪里不迁,偏偏迁到房州来;自己九个儿子,偏偏又是老七与鸾夙纠缠不清……
难道是天降大任,要老七寻到龙脉和传国玉玺?亦或是说,与云氏重修旧谊的重任非他莫属?如今凌恪的两个女儿皆在慕王府内,云氏一脉也遍布房州,这还不是苍天都偏向老七吗?
聂竞择深知聂沛涵性格的缺陷,可他也明白,守疆之君以仁善治国,开国之君必当以武力分出胜负。
眼下北宣与南熙关系微妙,一个不小心恐怕便是战事连连。若要守住南熙疆土,甚至是一统南北,南熙的下一任君主必当是极为强势的君王,拥有善兵丶冷酷丶居安思危丶甚至是猜疑的特质。
而这些特质都指向同一个人,便是七子聂沛涵。
事到如今,聂竞择不得不感叹,纵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老七却是最合适的储君之选,占尽天时丶地利丶人和。
聂竞择不知自己究竟沉默了多久,他终是看向鸾夙,敛去怒意道:「你有孕在身,地上凉,起来吧。」
鸾夙早已跪得双腿发麻,膝盖处也透着凉气。聂沛涵见状连忙上前扶她,鸾夙才勉强倚仗着起身。
只这起身的瞬间,四目交错之时,鸾夙与聂沛涵都明白,这一关,过了。她保住了自己与腹中骨肉的性命,他也保住了权势地位。
鸾夙重新在椅子上坐定,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聂竞择对聂沛涵道:「你错娶侧妃,也是无心欺瞒於朕,朕便不追究了。可你那侧妃明明不是凌芸,却敢冒充凌恪嫡女,实在可恨……」
鸾夙闻言立时起身,替江卿华告饶的话尚未出口,但见聂竞择锐利的目光已瞟了过来,接着对聂沛涵续道:「鸾夙与你那侧妃的身份,朕自会派人查明。若是有半句假话,你这慕王府,便要另择主人了。」
统盛帝这句话说得平淡无波,听在鸾夙耳中却是大为惊异。言下之意,倘若自己今日所说是假,连带聂沛涵也要被削去亲王爵位!
鸾夙顿感寒意再次袭遍周身,聂沛涵却很沉稳:「是儿臣不该瞒着父皇,儿臣是怕父皇迁怒鸾夙与芸妃……」
聂竞择只寥寥一笑:「老七越发懂得怜香惜玉了。」他对鸾夙摆了摆手:「你先退下。」
鸾夙相信馀下的事已难不倒聂沛涵,便也不敢再多言,朝统盛帝与聂沛涵逐一行礼,退出了书房。
聂竞择一直看着鸾夙走远,才幽幽对聂沛涵道:「跪下!」语中已没了怒意,却是不怒自威。
聂沛涵立时双膝跪地:「儿臣知错。」
「哦?你错在何处?」聂竞择问道。
「儿臣不该对鸾夙动了心思,更不该瞒着父皇她的真实身份。」聂沛涵回道。
「不,你错在没有抓住她的心。」聂竞择忽然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上前扶起聂沛涵:「你是朕的儿子,从前是个什麽性情,朕一清二楚。难得开了窍,有了喜欢的女人,朕又如何能拆散你们?更何况她还怀有你的骨肉。」
「父皇!」聂沛涵佯作三分惊喜:「您允诺让她留下了?」
聂竞择轻轻叹了口气:「梓霖,身为人上之人,须得熬过苦中之苦。你要多少解语花,朕都不拦着,只是有一点,女人绝不能威胁到我聂氏的权威,更不能威胁到我南熙江山!」
聂沛涵听在耳中,立时做出恭谨状:「父皇放心,儿臣省得分寸,绝不会为了鸾夙与北宣闹翻。」
「你向来知道分寸,」聂竞择点头,「鸾夙背後有龙脉,有云氏,还有丁益飞,皆是朕能看在眼里的。既然老天让她怀了你的骨肉,可见也是偏颇着你……」
聂竞择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聂沛涵的肩膀,似是诱惑着什麽,又似在承诺着什麽:「好生用她。找到龙脉,拉拢云氏,朕这位子,也该交出去了。不要让朕等太久,朕年纪大了,过一日少一日。」
聂沛涵身形一顿,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诚惶诚恐地唤了一声:「父皇!」
「莫要在朕面前装了,朕知道你等了多久。老四比你更会装,这一趟去惠州,他装得有点过了。有时做得毫无破绽,便是最大的破绽。」聂竞择此刻的模样,好似当真是一名慈父,只是在用过往经验教育着自己的孩子。
「梓霖,朕希望你日後能善待手足,即便是老四,当用则用,你能压制得住他,朕信你有这个能力。」聂竞择已在为其他儿子寻後路了。
聂沛涵沉吟一瞬,才说出了口:「四哥素来仁善,又有文治之功,儿臣一介武夫,自当跟着四哥仔细受教。」他幽幽抬头看向他的父皇,语中带着绵长的感情,已令他自己分不清真假:「儿臣很羡慕四哥与九弟,能得父皇青睐。」
聂竞择闻言「嗯」了一声,随即又笑起来:「你羡慕什麽?朕将最重要的都允诺於你了……若今日站在朕面前的是老四,朕也会保你。」
父子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时辰便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直至屋外的饭香传进来,才使得两人的神思拾了回来。聂竞择率先道:「也不知道双福在外头站了多久,到底没敢进来。」
「满公公是为了父皇的身子着想。父皇,先用午膳吧,也尝尝儿臣府上厨子的手艺。」聂沛涵低声道。
多久没有与这个儿子共享天伦了?聂竞择笑着连道三声「好」,又道:「果然是要当爹的人了,比以前会说话。」
聂沛涵只是笑着,没有做声。
聂竞择边往书房外走,边道:「对待女人要有耐心,她连孩子都有了,心思迟早到你身上。也罢,总不能教这孩子来得无名无分。」
聂竞择回首再看了聂沛涵一眼:「朕便再赐一次婚吧。她们姐妹两人在一起,也是和美之事。」
第104章
赐婚的旨意在第三日清晨便颁了下来,日子定得很急,为避免鸾夙的肚子越来越大有失皇家体统,统盛帝亲自将成婚的吉日定在了六月初六,便是整整半月之後。
不仅如此,为表示对这一位侧妃的看重,统盛帝还御口赐了封号「鸾妃」。
下旨的当天,统盛帝一行便返回了京州,又匆匆赐下许多奇珍异宝丶金银珠宝,以此彰显天下最尊崇的父亲对儿子娶妾的关爱。
这一日,聂沛涵将自己的父皇送出烟岚城,又将闻风来贺的几位当地官员打发走,才寻到机会去别院见鸾夙。而此时,天色已然黑透。
纵然知晓鸾夙不愿意嫁,可在接旨的时候,聂沛涵还是不由自主生出别样的悸动。他挥退岑江,独自披星戴月来到别院,远远便瞧见鸾夙的屋内还亮着烛火,似在秉烛等人。
聂沛涵知道自己欠她一个交代,遂行至屋前,敲门道:「鸾夙。」
屋内并没有传出说话声,须臾,但见江卿华开门而出,面上是一副担忧神色,只对着聂沛涵俯身行礼,却是无言。
聂沛涵看着屋内那聘婷的身影,口中话语却是对着江卿华:「你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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