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竞择双手负立,最後这话却是对着聂沛涵所说:「女人与孩子,你只能留下一个。总归不能教这出身微贱的女人,做了你长子的母亲。」
「不!不!」鸾夙睁大双眼想要开口解释:「这孩子是……」
「鸾夙!」聂沛涵的声音忽然暴怒而起,忽然又转为一番深情:「是我不好,拆散了你与臣暄……可如今你我连孩子都有了,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非要忤逆父皇丶报复我,甚至不惜搭上你和孩子的性命?」
鸾夙侧首看向聂沛涵,那双目之中迸发出的,是热切的期盼。这样深情且诚挚的聂沛涵,她许久没有见过了,自从她拒喝他端来的汤药之後,他们便形同陌路。可如今……
鸾夙不傻,聂沛涵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不惜在他父皇面前突然插话,这有违礼数的举止自是为了她,大约还是为了她的孩子。聂沛涵先是违心地认下这个孩子,又在阻止她说出实情,他最後那句话的意思十分明显,若是她说出孩子是臣暄的,只怕便会立刻一尸两命。
鸾夙沉吟片刻,决定大胆地配合聂沛涵演一出戏。既然统盛帝说了「女人与孩子,只能留一个」,她偏偏要搏上一搏,保下自己,也保下孩子。若是做得好,只怕也会帮了聂沛涵一把,亦算是对他今日维护之举的回报吧。
想到此处,鸾夙不禁动起情来,回味过去与聂沛涵的点点滴滴,五分真情五分假意地怒斥道:「殿下强行留下我,究竟是为了情爱,还是为了旁的什麽,殿下心里最清楚。南熙慕王聂沛涵,何时变成一番深情的痴男子了?真是笑话!」
她说这话时,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聂沛涵,果然瞧见他眸光一紧,似是不可置信。
然而鸾夙此刻却顾不得那许多了,只是护着小腹,转对聂竞择道:「圣上难道不奇怪吗?您的皇子品性如何您自当清楚,慕王他难道是个沉迷女色丶会看中妓女的人吗?况且民女还是北宣太子的人。」
聂竞择闻言,果然闪过一丝犹疑,狠狠看了聂沛涵一眼,问道:「梓霖你来说!她这话是何意?」
聂沛涵却是敛去眸光,薄唇紧抿,固执地不发一言。半晌,才缓缓道:「儿臣对鸾夙……是认真的。她与孩子,儿臣都想留下。」
听闻这句话,鸾夙不是不动容的。聂沛涵若是此刻依照统盛帝的选择,打掉孩子留下她,她怕是没有反抗的能力,左右这孩子本就是他口中的「孽种」。可聂沛涵却表明态度要保全这个孩子……鸾夙忽然有几分悔意,那日他端来的一碗汤药……大约她当真是错怪他了。
要有怎样的情深,才能让一向孤傲的南熙慕王,容下她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她怎麽就忘了,聂沛涵与自己是同一类人,纵然心中有万般柔肠,话到嘴边还是回变得尖酸刻薄,甚至於伤人伤己。
她怎麽就会相信聂沛涵说出来的那些话?从而硬生生将两人的关系逼到如此境地?
鸾夙终於感到自己鼻尖有酸涩之意,不为旁的,只为聂沛涵这一份别样的刻骨,虽然来得迟,来得阴差阳错,却到底没有辜负她心中的那个他,他仍旧是十一年前凌府之中的涵哥哥。
可是如今,她的身心已全然托付给了另一个人,又要怎样报答这个绝世男子?她知道他最想要什麽,也唯有助他登顶金銮宝座,以此偿还这一段错情错爱。
所幸的是,力挽狂澜丶反败为胜之法,她已从臣暄那处学了不少,遑论还有那一番「人生如戏」。
想到此处,鸾夙已敛去动容之意,沉稳了面色做起戏来,对聂沛涵怒斥道:「我奉劝慕王不要太过贪心,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能教殿下江山美人两不误。殿下以为强迫我怀上孩子,我便会心软了吗?你想要的东西,我没有,也给不起!」
「鸾夙……」聂沛涵目中是担忧与责备,好似是怨怪她的无情,又似是惊讶她的反常。鸾夙看在眼中,却是不管不顾,再对聂竞择道:「圣上,民女与腹中骨肉本为一体,舍掉孩子,民女绝不独活!」
这一招「先利诱再威逼」,想来是极有成效的。鸾夙先隐晦提及自己有利用价值,再表明自己的立场,她不信统盛帝不好奇丶不动心思。即便看在北宣的面子上,想来也不敢再轻易动她母子(女)的性命。
不出鸾夙所料,聂竞择闻言逡巡在她面上,目中闪烁着疑惑的精光,半晌忽然道:「朕便说臣暄岂会如此看重一个风尘女子……你到底是谁?」
鸾夙等的正是这一问,立刻面色肃然,一字一句回道:「民女凌芸,家父凌恪。」
聂竞择面上立时闪过一丝讶异,连忙再看聂沛涵。但见自己的儿子只沉着脸色不发一言,似是默认。聂竞择冷哼一声,看着聂沛涵质问道:「这是怎麽一回事?她若是凌芸,你那个侧妃又是谁?莫要告诉朕,你从头至尾认错了人!」
「慕王没有认错人。」鸾夙也顾不得天家礼数,连忙抢过话头,认真地道:「慕王府里那位侧妃,本名江卿华,名义上是凌府管家江良之女,实际上却是民女同父异母的亲妹子!」
鸾夙假作一番坦然模样,不动声色打量着聂竞择的反应,再次撂出一剂狠药:「家母云氏出身高门,家父与府中侍婢有了孩子,不敢告知家母,才设法养在了管家膝下……」
第103章
「多年以来,这个私生的女儿没有认祖归宗,一直是家父心头一桩憾事。」
鸾夙不卑不亢地解释道:「凌府惨遭原贼下旨灭门时,民女与妹妹江卿华皆不满十二岁,按照北熙律例被没入妓籍。民女身份是官家之女,按律充入教坊司,妹妹是府上家奴身份,便被送入寻常勾栏妓院……」
鸾夙发觉自己在帝王面前扯起谎来,几乎是脸不红心不跳,真正能做到臣暄所说的「人生如戏」。
她五分真话掺着五分假话,自信足以令统盛帝心存犹疑,遂继续道:「家父生前因清正廉洁,开罪了北熙权贵,那些人便落井下石,将民女与妹妹调换了身份,想教民女惨遭折磨至死。幸得闻香苑鸨母怜惜,後又有北宣太子垂青,民女才得以保全性命。」
鸾夙毫无惧色地直视聂竞择,低低叹道:「至於妹妹江卿华的经历如何,想必慕王殿下已向圣上禀报过。说来民女应多谢殿下与丁将军救了她。」
鸾夙言罢,顺势垂下双眸跪在地上,渐渐换上为难之意:「民女不愿留在南熙,一则是北宣太子对民女恩情深重,二则是民女不愿与亲妹妹同侍一人。还望圣上体谅民女苦楚。」
屋内良久没有说话声,三人谁都没有再张口,院子里吵嚷的知了声渐渐传来,无比提醒着屋内三人的纠结与烦闷。鸾夙静静跪着,任由窗外的艳阳照射在身上,烤出衣衫上的一层薄汗。
「你说你母亲姓云?」也不知过了多久,聂竞择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鸾夙心中暗笑,面上却佯作坦诚,回道:「家母姓云,闺名非烟。民女之名『凌芸』,便是各取父母之姓。」
「云非烟……」聂竞择喃喃念了一遍凌芸母亲的名字,又问道:「你方才说,你母亲云氏出身高门,家乡在何处?」
「家乡南熙竞城,便是如今的祈城。」鸾夙沉稳回话。
「当真?」聂竞择问得好似漫不经心。
「民女不敢欺瞒圣上,迄今祈城镜山之上,尚且有家母的一座衣冠冢,乃是家父按照家母遗愿所建。」鸾夙轻轻瞥了一眼聂沛涵,继续道:「此事慕王也知晓一二。」
听闻此言,聂竞择并没有向聂沛涵求证,而是开始在书房之内来回踱步,踱了片刻功夫,又问:「你母亲与离信侯云氏是何干系?」
「家母乃是云氏旁支,嫡出。」鸾夙特意重咬「嫡出」二字,又道:「正因如此,家父才对家母言听计从,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便没有认祖归宗。」
想从前父亲与母亲是何等恩爱,鸾夙不止一次听凌未叔叔提及过父母的举案齐眉,然而如今,自己为了保命,也为了保下江卿华的性命,竟扯了这样一个谎话,失了父亲的英名。鸾夙有些不安,但却不得不如此。
否则江卿华便会被扣上「冒认忠良之後」的杀头罪名。
此时此刻,在统盛帝聂竞择心中,却是另一番心思。当时他同意让聂沛涵娶侧妃,乃是得知那女子是凌恪之女。不为其他,只因世人传言凌恪是墨门子弟,知晓龙脉之谜,他才郑重嘱咐老七对凌恪後人谨慎待之。
而如今,眼前这个鸾夙也自称是凌芸,且说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令他不得不信,又不能全信。试想老七娶侧妃凌氏已长达两年之久,却仍未套出龙脉下落,那是否意味着,眼前这个鸾夙才是其中关窍人物?
以聂竞择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他这个第七子并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也不该不识大体地去抢臣暄的女人,可若是这女人是凌恪的女儿,那便另当别论了。
老七执着於这名唤「鸾夙」的女子,只怕是五分真心,五分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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