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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妾心如孽 [网络版] (姵璃)



  屋外传来一声切切的冷笑,让这五月的艳阳天多了几丝寒意侵袭。聂沛涵的话语不掺杂任何感情色彩,一如他们最初在怡红阁後院的偶遇,彼此都戴着虚伪的面具,在那猎猎冷风的荒芜之处,一袭黑色锦袍的绝世男子如此阴鸷魅惑,直教她打了个寒颤。

  今日,他终是变回她最初印象里的那个人。

  他说:「便是要教这孽种留在慕王府里,你走得,他(她)也走不得。」

  他说:「折磨着你,教你骨肉分离,有情人不能眷属,便是本王最大的快活。」

  他说:「若指望着臣暄来救你,妄想吧!」

  他终是一步一步走了进来,绕过屏风行至她面前。南熙慕王聂沛涵的冷冽之色,鸾夙已许久未曾看到过。即便是前次他们为了一碗汤药闹僵,她在他面上看到的,也是伤情痛苦多一些。


  而此刻,他是真正的冷情,冷冽,冷酷,说出的话语亦是那般寒彻她的心扉:「你方才在味津楼里遇见的,是我父皇。他已知晓你有孕在身,你若想留着那孽种的命,便不得不承认是本王的孩子。否则,你死不了,你的孩子却活不成!」

  他嘴角噙着惯意的冷笑,恢复了那份邪魅与狠戾:「鸾夙,你没喝下那碗药,我们已是完了。爱而不得,吾必毁之。」

  「滚!」鸾夙靠在榻上,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才能撕心裂肺地指控出来:「这便是你对我的喜欢?你的尊重?事到如今,你还是不忘算计我!聂沛涵,你活该!你冷血!便也不配得到真心!」

  聂沛涵看着鸾夙满面的泪水,脸色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这世上谁都骂得我,唯独你骂不得。」他没有再看榻上的鸾夙一眼,转身走出房门。

  屋外,江卿华正充耳不闻,恭谨相侯。

  聂沛涵气质阴沉犹如欲来的山雨,负手盯着别院的那张石案。那是他曾与她彻夜对弈之处,亦是他曾深情表白的地方,那石案见证过他们之间的暧昧纠缠,而往後,只是徒留一片贫瘠的回忆。

  「从今日起,她的事不必再报,除非她死了。」聂沛涵听到自己如是说。

 
  第101章

  鸾夙自味津楼回到慕王府的第二日,便发现府内有些异常。先是奴仆丫鬟们人人自危,又有府内上下打扫一新,第三日晚间,连守卫都莫名其妙多了起来,比往日增设两倍也不止。
  鸾夙不禁想起三日前在味津楼遇到的那位长者,还有聂沛涵的一席话。难怪她初见那老者,便觉得他一双凤目十分熟悉,当时未曾多想,如今细细回忆,倒当真是与聂沛涵如出一辙,同聂沛鸿与聂沛潇也有七八分相似。
  鸾夙万万没有想到,那日威严之中不乏和善的老者,竟然会是聂沛涵的父亲丶南熙统盛帝聂竞择!谁又能想到久居皇宫的统盛帝会突然微服出巡?且还到了房州境地?鸾夙不禁揣测起统盛帝来此的意图,又想起聂沛涵为救自己私下调兵之事,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不祥之感。
  俗话有云「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鸾夙的右眼,自去过味津楼之後,便时不时地跳着。她从前是不信这些歪理邪说的,可大约是如今怀了身孕的缘故,心更软了,也更善了,心思更是越发敏感起来。
  鸾夙暗暗祈祷统盛帝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微服出巡,与她丶与臣暄都没有任何干系。虽说如此想着,她却还是为聂沛涵挂上三分担忧,唯恐他受到此事牵连,失去了统盛帝的恩宠与信任。
  聂沛涵没有得到爱情,若是再失却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鸾夙不敢想,他会做出什麽疯狂的事情出来。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鸾夙并不知晓,她心中所猜测之事,此刻正在慕王府书房之中,一步一步上演着……

  统盛帝聂竞择坐在书房的主位之上,不发一言。他端起茶杯掀开茶盖,先是拂了拂茶沫子,才缓缓啜饮一口,看向跪在地上的聂沛涵。
  父子两人隔着一张偌大的书案,好似也隔着血浓於水的亲情。此时的两个人,只是君臣。
  聂竞择缓缓伸出右手,欲将茶杯放在书案之上,然动作做到一半,却忽然转手一甩,连杯带水整个撂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巧砸在聂沛涵身上。
  滚烫的茶水泼了聂沛涵一身,一张雌雄莫辩的俊颜上也飞溅了不少水渍。上好的翠峰绿玉发着嫩叶,一片一片黏在聂沛涵的黑色锦袍之上,端着有几分狼狈,却又狼狈得如此出众好看。
  「光当」的声响随之传来,茶杯却没有被摔烂,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便停了下来。也不知是统盛帝出手太轻,还是这皇家的杯盏做工过硬。
  聂沛涵没有去擦面上的水渍,深深俯首在地,请罪道:「梓霖知错,请父皇降罪。」
  「哦?是降罪?而不是恕罪?」聂竞择一反与鸾夙交谈时的慈蔼,目中闪烁着威严与怒意,那冷峻的气质教人禁不住打一个冷颤。
  聂沛涵仍未起身,维持着跪地俯首的姿势,回道:「梓霖大错已铸,不敢奢求父皇恕罪。」
  聂竞择看着自己的第七子。这个儿子,自小便不讨他喜欢,只因生母不仅出身微贱,且还曾经嫁过人。他是凭借君威抢来了人,却没有抢到她的心。她为他生下聂沛涵之後,没有两年便郁郁而死。她的死因,他没有去追究,无论是病死或是被後宫中的哪个女人所害,他都是罪魁祸首。
  聂竞择每每看到聂沛涵那张与其母万分肖似的面容,都感到後悔与颓败。事後想想其实自己并不怎麽喜欢那个女人,却不知为何当初一意孤行非要抢了来。後来她死了,他便也对她生下的孩子不闻不问,随意交给几位宫妃抚养,渐渐的便好似没了这个儿子。
  若不是当初重臣叛逃擒走了聂沛涵,聂竞择几乎要将这个第七子遗忘在角落里。可便是这个一直以来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孩子,自从北熙返回之後,却好似变了一个人,越发出众起来。十几岁上战场,几无败绩,在军中威望极高。十五岁封王出宫,更是破了南熙建朝以来的规矩,是最为年轻的亲王。
  只有聂竞择自己知道,为何要迫不及待地赐下封邑,让这个儿子封王出宫。只因不喜欢他,便也不想让他出现在自己眼前,日日看着他来晨昏定省,实在烦心。
  聂沛涵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聂竞择一世英名之中的一抹败笔,也提醒着他年轻时候拆散夫妻伦常的荒唐事,更提醒着那时不我待的苍老与壮志未酬的雄心。
  所以聂竞择一直不愿立储,只因不愿承认自己已将老去的事实,更觉得聂沛涵是自己养出来的一个威胁,令他心悸。
  然而世事多麽可笑,他最想要忽略的一个儿子,最不希望成器的一个儿子,却偏偏是最成器的一个,屡建功勋丶保下南熙半壁江山,教他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
  他最出众的三个儿子,老大聂沛鸿心肠太过歹毒,又死於非命;老四聂沛瀛太过伪善,心口不一;唯独这个老七,看上去性格阴鸷丶行事狠戾,却是最能沉得住气的。可如今,却为了一个女子乱了气性与分寸。
  




  聂竞择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收回神思,看向聂沛涵道:「你处心积虑安排她在酒楼与朕偶遇,不过是想教朕留下她的性命。梓霖,身在皇家当寡情绝欲,你从前一直不近女色,如今竟要为了个妓女开荤?」
  聂沛涵并没有半分解释,只是重复道:「梓霖恳请父皇降罪。」
  「降罪?降罪又有何用?降了你的罪,朕难道还能收回你的兵权不成?如今北宣新朝初立丶虎视眈眈,臣往父子未尝没有一统天下的心思,除了你,朕的儿子里没有能守住这片疆土的。」聂竞择说得缓慢,却是唏嘘且出自真心。
  面对一国之君的褒赞,聂沛涵并没有露出几分松懈或欢喜,相反整颗心却是愈加往下沉了一沉。他太了解自己的父皇了。
  先扬後抑丶先礼後兵,一直是南熙统盛帝能够稳坐江山的必杀技。
  果不其然,但见聂竞择从书案前起身,徐徐行至聂沛涵面前,却没有命他起身的意思,只是俯身拂去他衣襟上的茶叶,一片一片挑得仔细:「你一直是出挑的,这麽些年从没让朕操过心,今次也不该如此。那女子,留不得。」
  聂竞择此时的言行举止,彷佛只是一位寻常人家的慈父,然而最後说出的那句话,却教聂沛涵心惊胆战,难以承受:「父皇!」他抬起头来,看着高高在山的一国之君,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抗拒与疼痛:「儿臣求父皇饶她一命。」
  听闻此言,聂竞择的手忽然停顿在聂沛涵的肩上,两指之间还捏着一片茶叶:「你甚少在朕面前自称『儿臣』,皆是谦称表字……」他目不转睛盯着指间的茶叶,面色忽然变得慎重:「既如此,那女子便更加留不得了。是唤作鸾夙吗?」
  聂竞择忽然笑了起来,继续挑拣聂沛涵襟前的茶叶渍:「朕许你再与她缱绻几日,你来定日子吧。」
  定日子……父皇竟要他亲自定下了结鸾夙的日子!聂沛涵明明知晓这是在试探自己,可还是止不住的心慌,往日里的沉稳冷静消失得一乾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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