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谋 (乔小宋)

“臣，请官家活捉此次叛君之首！敌军既然有官家的把柄，生擒拷问是最保险的行为！”谁人不知，自青宴公子任大理寺卿始，寺内酷刑多加了百种，皆可令人恨不得就地咬舌自尽。

攸宁诧异的抬起头，更诧异的是，赵煦居然颔首点头了。

以往听说大理寺卿手段残忍御下极严，她总觉是无稽之谈，印象里的那个喜爱美食的青宴不该是这样冷声冷情的不是吗？

果真，不论朝堂后宫，都是最能令人成长的地方，成长完全不一样的人，直到再也找不到自己。

而誠孚王也没有想到，一个人宁愿自尽守住秘密，也不愿吐口半分，这到底是多深的执念，他不得不羡慕一番长兄仁宗的一辈子，幼时有强大的母后相互谆谆教导不怠，一路受到世家扶持，情爱上还有这样一个女子，至死守护。

可时间不容许他再多加思考，几万大军的性命如今都交托在他的手里，郑骁王那个无用的还在想着，能否再回封地。

他不信方戚远会将所有墨城的军士都带到了陈郡，山阴关那儿还有王启与召诏王，再往北，那是蒙古的地界，久滞此处，必然要被三军围攻。当真进也不得退也不是了。


六九|
思虑再三，誠孚王到底还是选择了北上，向蒙古那方求助，蒙古沉寂多时，一直臣服于大周，他不信蒙古王会有不想翻身的一天。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白岐早就料到了其退路只有北上一条，提前一步去往蒙古大营与蒙古王达成了公识，此次大周与北漠以及内乱之事，蒙古作为大周的盟国，绝不插手，大周以五万石粮食为答谢。

本就做壁上观的蒙古王自是喜不自胜，连连应诺，带着族人往水草丰盛处又迁移了点，省的被誠孚王太早的找到，难以应对。

很快，齐哈尔带队由西路包抄，加上方戚远与宋景鄞于后方追击，又被蒙古拒之门外，誠孚王一行很快就被围困在一处山谷之中，寸步难移。且连日的奔逃，粮草本就稀少，现在更是就地取材，有什么吃什么。

几天下来，莫说兵士了，便是两位王爷，也是面如土色，唇角干裂，恨不得直接与追兵决一死战了。

想要拼死一搏冲杀出去，到底还是惜命的紧，外面的人一日不进一日便有生还的希望。

而宋景鄞等人再做什么呢？等着里面的猎物的彻底崩溃之后自投罗网。

上京要求带活的回去的时候，前线的人是拒绝的，明明一刀解决的事情，非得耗久了浪费人力物力财力是为哪般？

开始就带人要攻进去，还是白岐将三位拦下了，此时摆明就是青宴公子要出气，若是带首级回去，官家不会说什么，该给的依旧会给，可是那青宴会对三人包括他做什么可就不知道了，随便什么名目被请进大理寺一坐可如何是好。

还是抓活的罢，权当，游山玩水了？

山谷里能吃的东西总会有吃尽的一天，只剩了不到五千人的誠孚王看着忍受不了饥饿都将要吃人的士兵们，终于崩溃了。

走出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丢下了手里的兵器，算作主动的投降。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就地斩杀，而是送上来的食物。

几千人开始狼吞虎咽，便是习惯军营生活的众人，也鲜有看到几千人抢食这样蔚为壮观的奇景的。

“好吃吗？”宋景鄞在誠孚王身侧蹲下，看着猛扒白饭的人拼命点头，那还有半点昔日封王的气度。

想到陈郡外的惨状，宋景鄞闭眼深吸一口气，尽量忍住别给地上的人一脚。

他站起，提高音量喊到：“官家仁善，特意降旨缉拿各位回京另行处置！”

此时此刻，食物诱惑再大，也有人忘记了手中食物，忍不住热泪盈了框，原以为是死前做个饱死鬼，战争里的士兵，战败的，哪个是可以活着离开的？

此边内乱事了，可山阴关对北漠一战却是拖的太久了，耶律珅早就察觉不对，等消息到他耳朵里时，宋景鄞与方戚远早就启程，带着五千俘虏，回京了。

齐哈尔与白岐也将到山阴关。

有点意思，耶律珅想。

而久攻不下早就令耶律齐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了，不住的在自家哥哥耳边念叨，下一场怎么攻城，如何攻城，奈何兄长就像闲逛一样的从来都不着急。

“我们与大周和谈如何？”耶律珅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耶律齐想自己是听错了，北漠不占任何优势，此时主动和谈是要被大周宰吗？

也不过是一下的想法，耶律珅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后继续看着一个舆图，是大周禁宫的建工图纸，不知真假，不过是他机缘巧合之下在一个商贩手里得到的。

原先买来，是想照着样子，给崇华建一个，可是北漠四季迁移，且建材缺乏，一直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还这样的别致。

齐哈尔和白岐到了时候，听到北漠莫名其妙退兵的消息，白岐暗道不好，拉着齐哈尔立刻又往墨城赶去，连水都没让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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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妙真自己的要求，她的遗骸是焚烧的，说已是出家之人，何必扰了先帝安眠。

赵煦亲自将妙真抱上木架，理正其最后的仪容，眼里深处，是浓的看不进去的忧伤，这是第二次送“母亲”走了。

丢下火把的那一刻，青宴眼角落下两滴晶莹，热气的蒸发下很快不见，不能言说的心碎何须表达在表面？

我知你执念已毕决绝赴死之心，也懂你最后叮咛之语，我会将你的骨灰放置在父亲的身侧，那儿本就是他留给你的位置。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执念那么深的缘故不是你感激于父亲的关心爱护，而是你真的爱上了那个带你走出情伤的男子。

浓烟滚滚，带着焦臭的味道，但是却并不难闻。目睹了一切的攸宁，兀的想到了一句话，质本洁来还洁去，身上的肮脏污垢全被大火洗去，留下最纯洁的粉末。

想来，舅母，是想以初见时的样子去见舅舅罢。心中一悸，她如儿时一样的去握住了赵煦的手，浓烟之中，好像回去了.......

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胃里翻涌，攸宁剧烈呕吐起来，吐的直不起腰来。

再顾不得多许，赵煦一把抱起攸宁快速走了，好在庵里主持略通些医术，庵里也有晒好的一些常见药材，便先叫她看了。

在外也没什么好讲究的，主持扶上攸宁的手腕，攸宁靠在赵煦的身上，只觉得天昏地暗的。

好一会，主持才皱着眉头道：“圣人好不爱惜自己与腹中皇子，车马劳顿而行，还站在妙真......可知冲撞？”

之后的淳淳告诫吓呆的两人哪里还听的进去，呆呆的，全不似官家与圣人。

“烦请主持在给内人看看，反应这样剧烈的......”赵煦开心之余还是担心着攸宁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一胎。

主持看着这一对的样子，简直目不忍视，怕自己看下去担心大周的未来，只道：“圣人天生的寒症虽未完全拔除，但是也没有多大危险了，注意调养便是。还有，圣人恐怕要比平常怀孕的妇人多受些苦，圣人为了孩子，也得忍着点。”

可是震惊过后的攸宁，知晓肚子里有个盼望了许久的小人之后，就好像变回了未出阁时那个娇气的少女，小脸苍白的埋在赵煦怀里，怎么也不肯出来，弄的赵煦哭笑不得。

圣人怀孕，不啻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中宫有喜，多少人盼了多少年了？连相当于国母的妙真真人甍逝的阴云也被冲淡不少。

首当其冲的就是昭阳大长公主，连多年未见的小儿子也不等了，丢了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就要进宫。

年年给外孙外孙女备的虎头鞋虎头帽小衣服小金锁，总算是有用途了。

有人欢喜，自是有人愁的。

飞羽阁，朝霞对着谢卉儿耳语几句，谢卉儿神色如常的用着晚膳，只道：“倒是好运气，身体那样，也不知保得保不住。”

推开面前的膳食，挥手叫撤下去“准备好礼物，明天去看圣人去。”

说罢又冷眼瞟了眼收拾着的朝霞：“叫你们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那东西是时候动了。”

朝霞不敢乱看，只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曲台萧清瑜翻看着新拿到的账本，听到消息的时候，也不过“哦”了一声，侍书在旁磨着墨，忍不住还是开口问：“娘娘，我们真的要帮圣人保胎吗？”

萧清瑜被这萃及不防的问题惊到，墨在书上滴出小小的墨点，继而缓缓晕开，好笑道：“那晚上官家的话，你可记得？”

“奴婢做梦还被吓醒呢......”提起那晚上，侍书还是心有余悸。突然就明白了，官家是故意要娘娘保圣人的，没来由的替自己娘娘感到悲哀，官家到底将娘娘看作什么了？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一句话就脱口而出：“就圣人那个身体，不是为难娘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