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恩便央了马骏着人去请郎中,将中毒之人抬去救治。处理完这厢,正逢老田办完事回来,她便让其速速回葫芦屯送信。只说自己有事耽搁,要明日方能回去,让家中二老不必担心。
陈家后院二房里,陈碧云正劝解着妹妹。“妹妹何必与那等下贱之人计较,倘或他日你嫁得个豪门贵族,想起今日之事,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只当被狗咬了一遭,疼一日也该放手才是。”陈碧云将桌上紫水晶般的葡萄剥了一粒递给妹妹,一脸的长姐慈爱之情。
湘湘见姐姐哄劝自己仍如幼时,不由得有了笑色,“话是这么说,我只气爹爹怎就偏袒那个小叫花子,难不成真当她是自己的亲侄女了?”
“爹自有他老人家的难处,你又何必迁怒于自己人。话说到底,还是白惜恩的不是。她也得意够了的,哼,温水里的蛤蟆——看她还能蹦跶几日!”
湘湘看着姐姐手里捏着一粒葡萄,那汁水已是顺着手指往下流。陈碧云此刻瞪着双眼,紧咬朱唇,嫉恨之色浮在脸上,看着不觉让人心惊。
“姐姐好事将近,也不枉妹妹为了你受这场委屈,快说要如何报答于我?”湘湘使起小性子,拉着碧云的衣袖撒娇。
碧云拉开妹妹的手,笑了笑,“待得爹爹有了官职,何愁妹妹没个好的归宿,还有比这更好的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李墨林有些刻意远着自己,心中有些彷徨,敷衍着妹妹道。
说话间眼见得小莲神色慌张的从外面进来,她便示意,自己告别妹妹出门往自己屋去。
“大小姐,那姓刘的等不及,现时就过来取银子,人正在后门外等着,幸好奴婢碰到,不然可就出大事了。”小莲有些后怕的摸着心口道。
陈碧云听完吓得花容失色,直怪自己看走了眼,可是眼前不是后悔的时候。转身从枕下摸出个荷包来,“这是一两银子,赶紧打发他走,快!”说完又有些不放心,“罢了,还是我同你一道去吧。”
李墨林这一日被娘拘在房里看书,瞪着两眼瞅了许久,愣是一个字也没进脑子里去。直至日已西斜才寻了个空处跑出门去散心。
不知不觉来到屯外的石桥边。还有两日便是端阳,葫芦屯里户户门前挂长青之艾,家家贮留春之水,虎符香袋兰馥香麝,都忙着包粽子,灌雄黄酒,一群群光屁股小孩在河岸边采青茶、薅车前草,跳进清流里扑腾着玩耍。
李墨林却没心思细品这些人伦景致,眼睛只盯着县城方向,恨不得生出个千里眼来才是最好。
老田驾车来到桥头,李墨林匆匆一瞥,竟是不见惜恩,心里不觉十分的失望。连喊了几声,却不料老田心里着急回去报信儿,既然未听到李墨林的喊声,马车飞奔而去。
“莫不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李墨林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转身往陈家走去。
“陈碧云如何与那刘师傅有了瓜葛?”李墨林心中嘀咕,远远见着二人说些什么,刘师傅接了东西离去。他心里终是担心惜恩,低头沉思一刻,正想着是否找个借口进门去。
“墨林哥哥怎在此处站着?”陈碧云温婉的声音比那黄鹂鸟儿还要中听,娇滴滴,软糯糯,直听的人骨酥筋麻。
李墨林笑道,“早起听说惜恩妹妹去了县城,我前儿个托她捎带点东西回来,此刻特过来问问,倒不是甚要紧的事情。”
陈碧云听说又是来找惜恩,不觉那脸上的笑容也就僵硬起来,瞬间又笑道,“我当什么大事,也值当你巴巴的等着,待她回来,我差人给你送去。”说到这停了一停,又道,“巧了,妹妹我特意着人寻了些好料子,预备着做几个香囊,东西刚到手上,就见到了哥哥,明日也给哥哥送上一个如何?”
李墨林何等机敏之人,即刻计上心头,淡淡道,“哦?果然就这么巧合?”
陈碧云心中有鬼,被李墨林这么一反问,立时心虚的飞红了脸。她倒有些城府,故作忸怩着道,“哥哥若是嫌弃妹妹的手艺就罢了。”
李墨林也拿不准自己猜测的是否正确,此刻见其娇羞可人状,不好再做逼问,道了谢,便转身离去。
“大小姐,果然前面的大小姐没有回来。”小莲欣喜的跑进来禀报。
“哪里来的两个大小姐,不过一个小叫花子也称得起小姐!\"
小莲本兴高采烈的报信,被她这么一训,吓得缩起脖子不敢近前。
陈碧云反而气消了,想想自己终于心想事成,十分得意。过了一会,转念又觉得此时还得再烧一把火方到火候,遂起身往前院去。
“大伯母,惜恩妹妹如何这早晚还不见回来?”
陈夫人正在发愁,见碧云进来,便感慨道,“可不是,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不说,如今又得在外留宿,也真真是难为她了。”
“唉,妹妹虽是个女儿家,但是才智却比得过男子,实在让人佩服。只是她出门在外,到底要多注意着些,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话一出口,陈夫人心里立刻忐忑起来。惜恩今日可带了几百两的银子在身上,若是遇见了些心术不正之人,可如何应付?她越想越觉得不踏实,也不问陈掌柜,忙喊来延瑞打发其去县城看看。
☆、26救人
惜恩随着大夫到了后堂,小学徒端上茶水,马骏亦是十分担忧的陪坐于一旁。
二人所在的正是丰泽县城内最为知名的吴氏医馆,吴老先生的医术堪比华佗在世,丰泽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熟读史书,满腹经纶,可谓是位正经的儒医。医馆的后堂内摆设却极为简朴,墙上一幅华佗济世救人的画作,两旁配着对联,“魄返九泉,满腹经纶埋地下;书传四海,万年济世在人间。”靠墙一条长几,紧挨着一张八仙桌,旁边摆着两把太师椅,下首一边两把椅子,外各搭一张小几。
惜恩与马骏便坐在吴先生左手边的椅子上,惜恩静静的望着老先生,只见其须发皆白,显见得已过花甲,却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慢慢品了一会茶水,吴老先生方道,“不过是普通的夹竹桃汁液,老夫已经下了解药,病情暂还稳妥,姑娘与马公子不必担心。”
惜恩提了半日的心这才落回远处,忙离座谢恩。吴老先生见惜恩如此知礼,又极为诚恳,摆手叮嘱道,“不打紧,济世救人,医者根本。只是今日这事闹的大了些,官府少不得要请姑娘前去询问,你势必要提前做好准备。”
惜恩早料到这遭,下毒的案子,一次便放倒了五个人,眼下恐怕丰泽县城正传的热闹。官府岂有不过问的道理?
“多谢老先生关心,那几位病人就先劳烦先生,医药之资费我自会先行垫付,有劳!”说完,惜恩与马骏告辞,一并出了医馆。
二人到得外面,马骏方笑道,“此事白姑娘倒不必着慌,我回去与父亲说清楚便是。”
惜恩深深一揖,“多谢马公子,但是惜恩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马骏愕然,“哦,说来听听。”
惜恩一双黑漆漆的瞳仁此时更是亮晶晶的透着灵性,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却看的人不由得心里微微的发怵。
延瑞被娘打发到县城来寻妹妹,他心里没底,眼见得天慢慢黑了下来,丰泽县城内自己连只小猫小狗都不认得,却到哪里寻去。正琢磨着是否该先到惜恩的老牛叔家里去看看,便欲先寻个点心铺子买些东西。万一惜恩不在老牛叔家,自己就绝不能说是出来找她的,让老人家担心。只说路过,替妹妹顺道来看看,倒是个借口。
左看右看,前方正有家“香百里干果点心铺”。不想斜刺里突然窜出个人来,一把拉住他道,“你是陈延瑞?你妹子被官府抓进大牢了,还不赎人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沿街各家店铺陆续点上了西瓜灯。不知什么开始既飘起了小雨,雨点被风吹起,在昏暗的灯光下好似粉末一般的飞舞。
延瑞激凌凌打了个寒颤,跺脚暗自骂了句,“妹妹吉凶未卜,我却还自发呆,真真该死!”
“爹、娘,快快开门,出大事了!”天黑一时没有寻到马车,延瑞已是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凭着双脚跑回了葫芦屯。
陈掌柜与夫人前半夜一直瞎琢磨,直至后半晌才刚迷糊了一阵,听得外面惊天动地的打门声,吓得心惊肉跳。
“孩子他爹,好像是延瑞回来了。”陈夫人心细,利索的下了床,点着蜡烛。
“爹,出事了,我妹子被官府抓去了!”延瑞一头钻进房里,着急跺脚道。
陈掌柜看着儿子,一身灰尘,两只鞋好似水里捞出来一般,湿漉漉的,又粘满了泥土,满头满脸的汗水,头发也糊在了脸上,长衫刮破了几处在地上拖着,活脱脱一个叫花子模样。
“别急,有事慢慢说,惜恩到底怎么了?”陈掌柜安慰着儿子。
陈夫人给儿子倒了杯茶,又拿了条毛巾过来给其擦脸。
延瑞冷静下来,这才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爹,这事咋办,那几个人如今还在医馆里躺着,若是真有个好歹,我惜恩妹子岂不是?”他素来憨厚老实,自惜恩到来,便一直当其如亲妹妹一般。此刻想起妹妹受苦且生死未卜,真是悲从中来,那眼泪竟是哗哗的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