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大伯父肯给银子与爹了?”陈碧云猜测着。
“姐姐,今晚大伯父请客,你还不快好好打扮一番。”湘湘回房梳洗完毕,过来寻姐姐一同去见父亲。
“大伯父请客有甚要打扮的。”陈碧云仍是一肚子的不快,抚摸着脸颊,自我欣赏一番,懒懒的道。
“据说还请了别人。”
“请谁都与我无关。”
“请了李家。”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取水来伺候我梳洗了,再取出那套撒花锦缎的月白色衣裙出来我换上。”陈碧云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今晚要彻底让那个小叫花子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大家闺秀。”
湘湘抿嘴偷笑,“唉,这么一个大美人,真是便宜了李墨林那小子。要我说,他有什么好,不就是人长得好看点罢了。比起京城里的那些王公子弟,实在是给人提鞋都不配。”
“知道妹妹你眼高于顶,然京城里的那些纨绔子弟固然有让你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但是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佳丽无数。姐姐如今也是看淡了,何如我与墨林哥哥这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姻缘。若是能与他厮守,此生便是无憾。”陈碧云又想起自己早先的婚配,未过门便死了夫婿,终究是一件憾事,不觉脸色暗淡下来。
晚间,陈家正房客厅内大摆筵宴,酒菜皆是从屯子里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叫来。相比半年之前,即便吃上顿白面馍馍都是奢侈,陈家今日可谓是扬眉吐气。廊檐之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室内几十根一尺长的红烛点上,照得里里外外亮如白昼,也照着陈掌柜一张堆满了笑意的脸。
惜恩穿上娘给做的鹅黄缎子的衣裙,发上插着娘从箱底取出来的金钗,整个人神采奕奕,稳重中见得聪慧,聪慧中更显端庄。一颦一笑,竟是个大家闺秀的作风。
陈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神色之中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上心。
李墨林刚至陈家二门处,正迎得陈碧云随爹娘、妹妹一同进来。
碧云便故意落在后面,眼觑着李墨林,娇羞之态煞是可人。
哪知李墨林却是个木头疙瘩,只顾着自己目不斜视的往里走,一个不防,正碰到前面突然停住脚步的湘湘。
“墨林哥哥,今夜花好月圆,你不防就陪着姐姐在此处赏月看花,横竖里面还要聒噪一刻,不必急着进去。”湘湘打定了主意成全姐姐的心事,左右堵着门不让李墨林过去。
“墨林,想昔日你跟在爹爹身边读书认字,那时我们还一同爬到墙头吃点心看月亮,可还记得?”陈碧云在身后娇声说道。她本生的极美,此刻月下看美人,更是别有一番风韵。
“有这事?我倒真不记得了。”李墨林转身向碧云道,也被碧云的美貌所吸引。
陈碧云知道李墨林正在注视自己,便抬起头来,迎上那一双自己日夜思念的眸子,朱唇轻启,吐字如珠,“妹妹如何能忘。”短短几个字,她说的如歌如诉,也让李墨林心旌摇晃,不觉一时走了神。
厅内果然如湘湘所料,一片喧嚣嘈杂,几家大人家长里短的拉着家常。惜恩不惯这种场面,偷了个空,出来寻个清静。
“妹妹这次归来,便欲久居于此,京城虽好,到底故土难离。”碧云嘤嘤细语,说到这里停了一刻,“终究这里还是有我牵挂的人,不知墨林哥哥有何想法?”
李墨林笑道,“碧云妹妹自幼便心思细腻,最是个多愁善感的。为兄我也有这个想法,外面虽好,到底咱葫芦屯人杰地灵,天下之大,再没第二个比咱好的。”
“墨林哥哥同妹妹果然是一个想法?”碧云追问一句。
“惜恩!”李墨林一眼看到抬步进来的惜恩,惊喜道。
惜恩走至门前,听得门内有人说话,正要转身,却被墨林唤住,不得已只得挪步到近前。
“原二位在此说话,妹妹倒是打扰了。”惜恩抱歉的向陈碧云躬身施礼道。
“我与碧云妹妹正说着幼时一同淘气的事,只是可惜那时你不在,若是在,不知还要闹出多少顽皮呢。”李墨林含笑望着惜恩,满脸的宠溺。
惜恩嗔怒的瞪了眼李墨林,“你怎知我就是个淘气的?”
李墨林却不容惜恩兴师问罪,一把拉了她往旁边走去,边走边道,“这边有一颗小草很是稀奇,你自称博闻强识,若是能识得此草,我便服你。”
陈碧云呆在原地,满脸的哀怨,只瞪瞪的望着二人背影,恨不得扑上去吃了惜恩方罢。
“难得的家宴,你三人不知哪里玩去,还不快快过来坐好。”陈夫人见惜恩三人陆续进来,笑意盈盈的上前牵了她的手到自己身边坐下。
李夫人自陈家处处拉扯自己家生意之后,便一改往日神态,尤其对这陈家的义女更是满心的感恩戴德。
“我平日里便说,姐姐对惜恩竟是比对我侄子还要好出许多,可见你们必是前辈子的母女,这辈子又来续缘分的。”李夫人此刻倒是有些羡慕陈夫人有这等聪慧、漂亮的女儿。
“弟妹说的可是一点不差,你瞧那支金钗,竟是她压箱底子的宝贝,不是亲闺女能舍得?就是将来延瑞娶了媳妇,也未必能有这般礼遇。”陈掌柜今日格外欢喜,瞧着惜恩也是十分的疼爱。
延瑞笑嘻嘻的看着妹妹,笑得见眉不见眼,悄然将一碟子小菜端到惜恩面前。
湘湘最是眼尖,“哎呦”一声道,“姐姐如今进了我陈家竟还是往日讨饭时的品味不成,这野菜本就该是牲畜吃的东西,如今可改了吧!”
☆、23禽兽亦是不如
延瑞尴尬的看了看看湘湘,又看了看惜恩,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惜恩抿嘴一笑,伸手将哥哥手中的碟子端了过来,“今日这荠菜看似十分的鲜嫩,可见哥哥必然是花了心思特意为我采的。”她说着便拿起筷子挑起一根放进嘴里。
这碟子凉拌荠菜是用了最嫩的荠菜头,拿开水过了,切碎,再拌上细盐,淋上麻油,最后调和了花生碎。碧绿、鲜脆、香郁,莫说吃上一口,就是闻一下便让人食指大开。
众人只当惜恩必是面上过不去而黑了脸,哪知她谈笑自如,吃喝随意,全不把刚才之事放在心上,不由得又是一番暗暗称颂。
陈掌柜拿起筷子招呼道,“今日既说是家宴,便没把李老弟当外人,都别客气,赶紧尝尝味道如何。”
李墨林抢先夹了些荠菜进嘴,果然鲜美无比,啧啧赞道,“惜恩妹妹爱吃的东西不仅看着精致,就是这一桌子菜,也未必有胜过这盘的。”
“草木乃万物之本,就如这荠菜,不仅人吃,就如湘湘妹妹所说,那些子牲畜也爱吃。人吃了活命,牲畜吃了是为了人而活,譬如牛能耕田劳作,狗能看门守户。但是人活着却往往做些猪狗不如的事情,是以便有句话叫做‘禽兽不如’,可见,人不能轻看了畜生,否则岂不是忽略了它们的功劳,变得禽兽不如了?”惜恩说完,轻笑着将碟子里的荠菜推到了湘湘的面前,“妹妹也尝尝,看是否还合你口味。”
湘湘见惜恩脏字未带一个,却骂的自己有口难言,她哪里受过这等气,平日里就是姐姐还要让自己三分,爹娘宠的心肝一般。眼前竟是被她瞧不起的一个小叫花子骂成禽兽不如,握着筷子的手已是气的发抖。
“惜恩侄女说的很有几分道理,湘湘你还不谢过姐姐!”陈二爷沉声呵斥女儿。今日原本就是自己女儿冒犯了,当着兄长的面,有这一遭他亦是不好说什么。
“什么,让我谢她?”湘湘目瞪口呆的望着爹,叫道,“她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叫花子,野丫头,您老就是不怜惜女儿,也不能侮辱了自己的名声,什么侄女,......。”
“啪!”陈二爷一巴掌打的湘湘半边脸顿时紫胀起来。
湘湘只觉气血上涌,夺门跑出屋去,碧云有心跟着出去,又恐爹不许,只好遣了小丫鬟前去照应。
“湘湘年幼无知,多有失礼!”
“二叔不用多虑,儿女自有他的秉性,也非一朝一夕可改,且由她去,她自会领悟。”惜恩淡淡说道。
陈碧云拿眼看着惜恩,这哪里是个孤苦无依的小丫头,言谈举止带着一副威严,庄重不可侵犯。今日妹妹一句挑衅的话便挨了爹的打,若是换做自己,还不知会怎么样。心里不由得对惜恩生出几分戒备。
“儿女自有儿女福啊,我们老了,日后还要看着他们大展身手。”李掌柜端起酒杯,“兄弟我恭喜宏昌染坊又添门面,老哥的前景越发的让人羡慕啊。”
陈掌柜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举起酒杯陪酒道,“三家铺子,分你一家。”
李掌柜酒刚端至唇边,惊得险些洒落,一双金鱼眼瞪的好似要冒出来,“此话当真?”
“我爹岂有虚言。”惜恩走过来给爹添上酒。
这话从惜恩嘴里出来,李掌柜方才信了。感激之情毋庸言表。丰泽县城内共有十处地势最佳的当口,其中属马家的三间铺子最是热闹,都是卖啥稳赚的地方。陈家能让出一间给自己,这份恩情可让他怎么说呢。
“陈李两家多年的世交,若说来,我亦是墨林的启蒙恩师,李兄就不必客气了。”陈二爷适时的插进话来,一下子便将这份恩情也往自己身上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