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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谋锦 (周琰西)


“你这一日干的好事,不知道的都以为我李家大少爷得了疯病,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李掌柜恨铁不成钢,唉声叹气的骂道。
“儿子错了,以后不敢了,生气伤身子,您老多保重。”李墨林此刻倒还算乖觉,眼观鼻,鼻观心,声音低的好像蚊子在哼哼。
“唉,去吧!”李掌柜无力的挥挥手,本来准备好的满腹教导训斥之言,此刻反而没心情再说。
李墨林如蒙大赦,正要脚底抹油。忽听外面又是一阵喧哗,两只耳朵不由得扑棱棱竖起。
李掌柜与李夫人相视怔住,不知外面又闹起了什么。
“顺子,出去看看。”李掌柜吩咐道。
小顺子猫腰出去打探了一会,进来回道,“陈家来了一队的官兵,进了门说事呢。吵吵嚷嚷,奴才也没听清楚,模糊听着好像是陈家大小姐犯了事,让家人去处理后事之类。”
晴天霹雳,李墨林好似石雕泥塑一般呆在了原地脸色煞白。一瞬间又突然清醒,转身就要冲出门去。
“顺子,将少爷抓住。你个孽障,这样出去莫不是想让官兵同你一起抓起来,与其这样闹,不如想想办法怎样救人!”
李墨林挣扎了一刻没能出去,转念想想爹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他到底是个聪明人,一时冷静下来,细细思忖,惜恩早间捎来的口信中尚说并无大碍,如何一日之间形势陡转?自己这样混闹只怕不行,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是害了惜恩。
李夫人只当儿子与那白惜恩是个少年熟识的朋友,一时接受不了,眼下才有此反应。况他向来又是个极淘气的主,没事还要闹得鸡飞狗跳。细心安慰了一会,又让顺子这一夜好生陪着,方回房去安睡。
这一夜李氏夫妇少不得辗转反侧,为着陈家的事情担忧。
异日天刚放亮,卯时初刻,陈家大门外已是停好了马车。陈掌柜并夫人与延瑞皆面若敷霜,谁人也不说话。陈夫人眼睛红肿,显见得昨夜泪水未曾停过。
“大哥、大嫂,你们放心,我此次进城,必然要与那马大人好生周旋,一定要保得侄女儿安然无恙出狱。”陈二爷信誓旦旦。他今日穿着但觉比昨日更为光鲜,银灰色的杭绸长衫,腰间一指宽的金色腰带,黑冲呢的皂靴,脸刮的干净,手中一柄湘妃竹的纸扇,透着十足的气派。
陈掌柜打量了一番兄弟,他昨夜一夜未睡,脸色发青,虽然执笔陈二爷大几岁,但是感觉两人更像是父子。“你该穿上官服。”陈掌柜沉声道。
陈二爷心里一紧,他打着待调的幌子回乡,实则自己是犯错免官,哪里去寻官服去?
他眼睛眨巴两下,“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以兄弟我私人情分最好,若是拿出官派,又是个京官去和地方官交涉,多少透着些忌讳。”
陈掌柜想想也是,掏出个包袱递了过去,“这是一千两,若是那马大人还有过多的要求,你尽管打发人回来说,咱家业兴在惜恩手上,不能忘恩啊!”
陈二爷已经没听到兄长在说些什么,一双眼睛只盯着包袱不动。只要自己往京城里转一圈儿,回来说去的晚了,案子已经了结,被判了死刑。这一千两银子就进了自己的腰包,到时候拿着银子进京城打点,少说也能捐个县令,若是自己撞大运,碰到个知府的实缺也未可知。
“这是几件衣裳和吃食,你捎带着,惜恩在大牢里还不知受的什么罪。可怜这孩子,上辈子不知做了什么孽,怎么就有受不完的苦呢!”陈夫人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
延瑞在一旁扶着娘,想跟着二叔一同去看望妹妹,嘴巴张了几次,到底没敢说。
一家人送走了陈二爷,默默的回房等消息。
然陈家二房内却不安稳。陈碧云早起便听小莲说爹去了丰泽县衙,据说大老爷给了二爷一包的银票。陈碧云心里有底,爹这是虚张声势,以他一个翰林学士的身份,去和一县老爷说的什么,左不过骗银子呢。
湘湘从外面进来,阴沉着一张脸,闷闷不乐道,“合该那小叫花子走霉运,怎么就丢了性命呢?”
“这便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陈碧云说着话脸上带出一丝阴险,更显得十分的得意。
湘湘明白姐姐是说白惜恩同她争李墨林这成,但是她也懒得去寻思这些。只是想到好好一个人,既然就这么平白的丢了性命,早先对她的怨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倒多出些惆怅来。
“夫人用些银耳莲子羹,这东西败火。”陈家刚请的仆人王妈端着碗进来。
陈夫人独自坐在床上想心事,满心都是惜恩在自己怀里说笑撒娇的情景,见王妈进来,只自言自语道,“好闺女,你可回来吧,娘念着你呢。”
王妈陪着一同叹息,说着些解劝的话,终是没什么用。
“娘,我回来了。”
门外一声脆生生的“娘”,惊得陈夫人只当自己想闺女想的迷了心窍,竟是坐着不敢动,深怕自己听差了。

  ☆、29真凶

惜恩将老田打发回葫芦屯报信,自己倒轻轻松松随意逛了一遭。挑了个时间去看望了一番老牛叔,再将米面油的银子添补上。这是她的一大要事,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这茬。
等到马骏过来说陈家二爷进了城,正在丰泽县城里最大的青馆金陵书院听曲儿,她这才寻了辆马车赶回葫芦屯。
“娘,孩儿回来了。”惜恩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明媚可人,娇滴滴的站在陈夫人面前,俏皮的望着老人家抿嘴儿乐。
“我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疼死我了!”喜从天降,陈夫人又哭又笑,抱着惜恩又是一番嚎啕。
这时陈掌柜与延瑞也听信儿从外面进来,陈掌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劲的拿着衣袖揉眼,深恐自己是看错了。延瑞扎拉着双手站在旁边一个劲的傻乐,几日的光景,他原本四方的脸颊已瘦出尖尖的一个下巴。
“你二叔果然好手段,这事多亏了他啊!咱银子花的不冤枉,只要人出来就行。”陈掌柜感慨道。
陈夫人止住悲声,双手握着惜恩不松,“闺女在身边就比什么都强啊!”
惜恩回握着娘,鼻子里一阵冷气,恨道,“可是就有人不想让咱过好日子,整日里算计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掌柜一愣,“这话是怎么说的,难不成事出有因?”
惜恩站起身来,冲外面冷声唤道,“进来吧!”
刘师傅像只流浪的野狗,一身的泥土,头发胡须上还粘着草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耷拉着脑袋走进门来。
“老爷,太太,我不是有意的,我出去后再没人敢用我,穷疯了啊!就为了吃个白面馍馍我干这缺德事,良心被狗吃了,求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条狗命,千万别送我去官府,求求你们!”刘师傅磕头如捣蒜,膝行着爬到陈掌柜脚边,死命拉着不放。
延瑞上前一脚把他踢了过去,“干坏事害人的时候也不见你有这般诚心,快说,你是怎样投毒,受了谁的指使,若是有所隐瞒,就等着官府用板子伺候吧。”
刘师傅见没了退路,只好老老实实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倒了个干净。
“那日我饿的发慌,想着您老如今发了家,或许念及往日情义能赏我个馍馍。但是我昔日做的那事,心里难为情,便绕了几圈没敢进来。谁知就遇见个小丫鬟在门口望了半天,招手让我过去,她给了我包东西,只说放在那些个豌豆里即可。又许诺赏我银子。我见有饭吃,也没多想,鬼迷心窍的办了。”
“到底是哪个丫鬟,你能指出来吗?”惜恩跟着问道。
“我见过她,就是陈二爷家的大小姐和她的丫鬟,她亲自给我送过银子,嘱咐我走的远远的。”
“但是你太过贪心,昨夜官兵上门,你知道我犯事大了,便想着趁机敲竹竿,今日又上了门,可是与不是?”惜恩步步紧逼。
“是的。”刘师傅已经彻底瘫了。
“这是证物。”李墨林呈上一个绣花的荷包,以及一只木匣子。打开看时正是几两银子和一只红玛瑙的镯子。
“碧云姑娘里面请。”一个把头领着几个官兵带了陈碧云过进来。
“好姐姐,这东西你可认得?”惜恩说不出悲哀抑或愤怒,一双眼睛盯着陈碧云。
陈碧云看了看东西,又见到旁边瘫倒的刘师傅,原本姣好的面容已是无半点血色。
“妹妹怎能证明这东西就是姐姐的?”她轻蔑的看了眼惜恩,恨道,“自己真是小瞧了这个小叫花子,那些药最该直接下在她的碗里,也就少了这许多麻烦。”
“碧云,我亲眼所见你与丫鬟将这东西送给刘师傅,你怎能做出这般恶毒之事,到底为的什么?”李墨林痛心的看着陈碧云,他实在不愿相信眼前这个美丽温婉的女子,如何就会有一颗蛇蝎心肠。
陈碧云原本倔强的眼神有些畏缩,她是多么想和面前的心上人好好说说话。如果当初自己直接将心思说与他听,是否就不会有今日这个局面?但是已经没有退路,她复又昂起了头,两行热泪扑簌簌流了下来,好一个梨花带雨,美人垂泪。
“我原是为了湘儿,却不知一味的包容反而害了她。是她记恨妹妹那日家宴之上让其难堪,一直耿耿于怀,便想着个法子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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