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默默无言的将他望着,虽说他如今还是觉得亏欠了高湛的,亦是决定要等高湛回来之后便将皇位拱手让回给高湛。可比起从前那样子的高演来,还是进步良多的。昭君并不指望这个儿子一夕之间便能来了个大转折,能同她一起联手对付高湛,他能稍微向着她一些,能不时时刻刻给她下点绊子,她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况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日子还很长——
昭君伸手想要掀一掀被子,可抬了抬手才发觉手心有些乏力,那软乎乎的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竟然像是千斤巨石一般,她提不动它。倒是一旁的楼青蔷眼尖,忙的过来将昭君扶了起来,并甚是贴心的在她身后垫了只金丝鹅毛软垫。
高演踱回到床边,背倚着床栏同昭君道:“孙太医开药的时候便提过了,说是服了这贴药之后会全身疲软,渴睡。但是母后莫怕,您睡一觉,明早便能好。”
昭君觉得自己身心深处渐渐的浸出些许疲软的味道来,骨头之间隐隐作痛了起来。她唔了唔,同高演摆一摆手道:“夜深了,你也会去吧。登基一事需得从长计议,朝中张相等人这些年来一直都支持着湛儿继位,如今湛儿出了事,他们少不得要揣度我们母子俩……”
被高演急急打断:“难道他们以为我们会因为觊觎皇位而害死阿湛吗?阿湛可是我的亲兄弟!”
昭君有些乏力,这药效来的很是迅猛,这么半会儿功夫她便觉得自己眼皮也开始打颤了。听见高演这般说,她便强撑起些许意志来,缓声道:“他们这么揣测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前几日你父皇中风之后,本宫便一直都未曾出面,他们即便是不怀疑你也应该会怀疑本宫的……”
高演越发急起来,连累着往日温润的嗓音也开始沙哑起来:“父皇中风当日,母后刚刚赶到昭阳殿便急的晕了过去,直到昨日才醒过来。且昨日若不是因为阿湛,母后也不会昏迷到现在。他们怎么能这么揣度母后!他们怎么能!”
昭君将他一双手握在手中,有气无力的拍了拍,算作是安抚。她缓缓道:“你也不用急,旁人怎么揣度你母后的,母后都不介意。只要演儿相信母后便足够了……”话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小了下去,倦意似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卷进了滚滚涛水之中一般,没了挣扎的力气,只能随着波浪时上时下的起伏着。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渐渐响起娄青蔷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般,落在耳朵里听得并不太真切。
她说:“夜已经深了,殿下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皇后娘娘这里有青蔷在就够了。且再说了,明日还需应付长相那班人,还有后宫之中的这些嫔妃,到时候有的头疼了。”
继而又响起高演的嗓音,唔了一唔,算是应了。
从前昭君常听府中老人提起,说是梦中三日,凡间才是一日。虽说这话说的有些不实了些,可这么些年下来,昭君也渐渐发觉出了些许意味来,虽比不得三日同一日的悬殊,但多少也是有些差别的。
是以,昭君在睡梦之中觉得高演应了一声之后将一双手从她的手心里抽离了出来之后好似又过了好些时间,可她强迫着自己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高演才从床边走出去了几步的距离。
昭君唤了一声,高演便停了下来,回过身来定定的望着昭君。
昭君缓缓朝他一笑,道:“湛儿下落不明,唤云那丫头估摸着正在发急,你若是得空了,便去看看她,陪陪她,好教她不会一个人胡思乱想。”
高演身子一颤,眼眶红了红,半晌,才道:“儿臣会的。母后可还有什么吩咐?”
昭君勉强撑起些许眼皮,缓声道:“夜路难行,你小心着些。唔,我记得前日好似还下了一场大雪,母后这里有件狐裘,你裹了再出门,仔细别冻着。”
高演应了一声,双手垂于身前,作出临行听言的样子来。可昭君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了,连被窝都未曾钻进去,便阖了双眼径直睡了过去。这一睡便十分深沉,连高演是什么时候离了仁寿殿的都不曾晓得。
大约是因为先前做了那场梦的缘故,亦或者是那晚药的缘故,此番入睡便未曾再梦见那些乱七八糟不堪回首的往事,只觉得一夜无梦,睡的很是香甜。这是上一世她断断不敢奢望的。那些煎熬着的苦日子里,她一个人坐在窗前等着天明,不敢入睡。
这是一种恐惧,说白了就是良心未泯。她终究成不了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纵使那些过往令她疼的受不了。
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悲哀的事情。
昭君沉睡一夜,待到第二日将醒未醒之时才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来。她撑开眼皮,殿内依旧是香烟袅袅的模样,只是大好阳光已经撒满了她整张床褥,令人觉得惬意非常。
她略愣一愣,发觉这阳光是自身侧那扇敞开的窗户落进来的。她侧过头去瞟了一眼,便瞧见洗漱干净,十分精神的青蔷正站在窗口,昭君望过去的时候,她正好抬了抬手,一只灰扑扑的鸟儿便从她手中“扑啦啦”的飞走了。
青蔷拍了拍手,回过身来,瞧见床上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的昭君,不由的愣了一愣。随即,她便笑了起来,甚是得意的朝着昭君扬了扬手中的寸余长的布帛,道:“姑妈你猜猜看,那些被我派出去杀高湛的暗士们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 存稿君祝大家上学快乐。
写到这里,高演这边算是解决的差不多了,现在开始着手准备把高湛拉出来溜溜。
最近几章节写的很慢,因为感觉高演他从小到大跟高湛的关系就那么好,想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还需要慢慢的来,慢慢的瓦解他的意志。
☆、商榷
昭君自梦中方转醒过来,面色有些惺忪,只怔怔的瞥了一眼窗前的青蔷,道:“什么好消息让你一大早高兴成这个样子?”又撑着身子坐起来了一些,揉了揉额角,想起一个问题来:“冬日里哪来的信鸽?你方才手里头的那只鸟儿瞧着并不像信鸽。”
早些年里,昭君并不晓得信鸽在冬日里会失了平日里的准确性,为此还吃了好些苦头。想来那个时候她外祖家寄养在娄府之中的阿寻表妹出嫁之后,昭君便时常同她通信。一开始,一只信鸽从这头飞到那一头,传递着中间书信尚且迅速,而后这种迅速随着天气的凉快程度上升而下降。为此昭君还特特写了一封信,上述茫茫数万字之余,只为了阐述她的这个观点。
这个观点认为现下天气这么凉快,人走在外头都要裹紧衣服,自然信鸽也不例外。想来信鸽在送信的过程之中必定是飞一段时间便要停下来抖一抖身子取暖,继而再飞一段时间再停下来抖一抖身子取暖,这样子便明显的降低了信鸽的效率。并且她觉得待到天气凉快到了最极限之时,影响信鸽送信准确度的因素还会多添几个,譬如说食物,谁也保不准信鸽在送信的途中会突然觉得肚子饿,然后便在茫茫天地里四处寻食物吃。自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须知道冬日里头食物难找,信鸽在寻找食物的同时亦有可能成为其他动物的食物。
昭君预感阿寻收到这一封信之后,会由衷的佩服她的逻辑能力,且会回一封信来大赞她为治国之才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之类的云云。
可信鸽飞出后足足过了一个月,昭君才能到了另一只杂色的信鸽蔫头耸脑的于一日午后灰扑扑的落在她桌案前,她急急忙忙的将竹管之中的信抽出,对着窗口一瞧,上面只写了三个字:“你说啥?”
昭君顿感自己满腹才华无人能懂,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阿寻表妹既然比她小了几岁,心智自然也是比她晚开了几年,如此深奥的道理她不明白也是正常。于是便又洋洋洒洒写了几万字的信,并套了一根更大的竹管到那只信鸽腿上,丢到窗台外头放飞了。
那只灰扑扑的信鸽飞的时候还有几分踉跄。
昭君在房中等了会儿,终究还是觉得有些担心那只身子板很薄弱的信鸽能不能扛得动那几万字的信,便提了裙子从房里溜了出来。
还没溜出去多远,便在一个拐角的水池边上看见了那只信鸽,正被她那很不像话的弟弟架在火上烤着。她之所以能认出那只信鸽是因为旁边地上那一堆灰扑扑的杂毛…….
昭君顿时一口火气从喉咙里冒到了头顶上来,兹兹的作响。她几步跨到娄昭身边,提了他的耳朵,指着那只信鸽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娄昭甚是天真无辜的抬起头来望着她,半晌,道:“鸽子嘛!你要不要一起吃一点?”舔了舔唇角,又道:“也不知道谁那么笨,给鸽子腿上绑了个大竹筒,累的鸽子飞不高,直直撞上了围墙。喏,这只已经是第二只了。”
昭君捂着胸口气的将要晕厥过去,此后便给使用信鸽所注意事项里头加了——天气寒冷,暴雨,食物,天敌以及娄昭……
这些事情现在想起来便也只能算作是一个笑话,可这个笑话在昭君眼里所造成的习惯却是一时半会儿都抹不掉的。是以,她才会有这么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