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抖了抖,被娄老爹那一番话吓得着实不轻。待到马夫将昭君的马车套好送过来的时候,她还是那副秋日中落叶般瑟瑟的模样。
昭君瞥过她,觉得这个丫头今日一番表情很不寻常,想要开口问一问,却被小丫头抖着一双手将昭君塞进了马车里。昭君挑起帘子探出脑袋来,甚是关切的道:“你怎么了?”未说完,便被那小丫头抖着一双唇片又塞回了马车里。
这个小丫头抖着手抖着脚跟在马车边上走了半晌,才蓦地想起来了一件事,若是从这头城门进出,少不得要遇到上次的那个守城小将的!小丫头双手一合,同她自己点了一回头,甚是坚决的与马夫道:“调头,咱们从北城门出城。”
马夫像是瞧疯病病人一般的瞟了一眼这个全身在颤抖的小丫头,慢悠悠的掉了个头,朝着北城门去了。小丫头心中略微安定了稍许,为她的这一个英明决断感到很是自豪。
然则从此后的数十年时光的角度看来,她的这个决定瞧起来并不是十分的英明。因为她忽略了一件事,即便是守城的小将,那也是有休息日的……即便是这个休息日可能是一年一次的探亲日…..
昭君觉得这是一场孽缘,大抵便是从这个时候感觉到的。
她出城上香的那一日,便是高欢一年一次的探亲之日。高欢家中并不曾有什么亲人,年幼之时闹了一场饥荒,饿死的饿死,走失的走失,如今便也只留了他一人了。是以,他探亲探的便是他亲人的墓。
昭君此番梦见的便是这一日的情形。
她记得那一日是个极为晴朗的好日子,山中进香之人一拨一拨的上来,马夫将马车停在山门之外的一处僻静地。她从马车之中探身下来之时,还瞧见天上有一阵大雁长鸣而过,秋风徐徐,很是畅快。
山门之后,又行百步石阶,抬头一看便瞧见了那座年代悠久的山寺伫立在密林之中,青的瓦,朱色长墙。
门前大约十步之遥处摆了个香火摊子,贡香悠缓的燃出几缕白烟冉冉上飘,朱色殿门之后一尊煞是古板庄重的佛像在重重香火之间时隐时现。寺侧皆是青石板路,昭君进寺之前往一旁瞟了一瞟 ,眼风里头瞧见了几株赤色的丹桂,鼻尖隐约有几丝桂香掠过。
小丫头仍旧十分紧张,紧张兮兮的去取了香来递给昭君,继而又紧张兮兮的去上香。昭君觉得很是有趣,便硬生生的生出了想要留下来吃一份斋饭的念头来。果真,那小丫头听了之后便越发的紧张起来,抖手抖脚的去后院准备昭君的斋饭去了。
没了这么一根小尾巴,昭君觉得很是欢喜。
寺庙之中有专供女施主用斋的厢房,昭君得了自己的厢房牌号便从一旁的角门里遁了。她本是打算回厢房去翻找几本佛书来瞧一瞧的,且她只知自己记性不大好,认路的本领不佳,却不知自己竟然不佳到了这种地步。七绕八绕的半天,并未曾寻到她的厢房也就罢了,却在推开一扇瞧着还算不错的小门之后径直出了这座寺庙。
她巴巴的站在一片竹海之外,回头瞧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那座寺庙,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得了。她并不是个喜欢赏风景的姑娘,这一点在先前的时候也说过。是以,纵使是这片寺后竹海瞧着很有潇洒意味,她也是断断欣赏不来的。
昭君在竹林之外站了半晌,便要转身从那道小门重新回去,可是伸手一推,却发现那扇门竟然从里头反锁了起来。昭君一惊,想来是里头路过的人瞧着那门并未上锁便顺道做了个好人将那扇门锁了起来。
昭君甚是无语的回过身来,眼风里蓦地出现了一抹玄色身影,她不由的又惊了一惊。抬起头来一看,却是顿时愣住。
那是个极为俊朗的少年,是那日她在城楼之下瞧见的模样,同她幻想之中的样子差不离,只是现下换下了那套硬邦邦的冰冷铠甲,换上了一件玄色常服。他倚在墙边瞧着她,面容却极为淡漠。
昭君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却抬了抬手,将一坛酒抬至嘴畔喝了一口,继而动作忽的顿了一顿。昭君被他这一顿又吓了一跳,连忙往后又退了一步,再抬头时却瞧见面前那个玄色的身影正急急的朝她走了过来。昭君转身欲走,却蓦地被他一把拽住手腕,直直的往他怀中带去。
但终究这人还知道个体制,并未曾真的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去。
昭君在他面前两步处站稳,眼角往后瞥了瞥,发现那是一处断垣,若不是他及时将她拉住,她现下怕是已经掉到下面去了。如此一想,她便朝他笑了笑。
那人凉凉的瞥了她一眼,便转身要离去。那转身的一个动作做到一半时却忽的顿住,他缓缓回过头来,眉眼攒出些许笑意来:“竟是你。”
昭君呐呐道:“啥?”
那人已经直直踱步到了她面前来,单手抓住她的手腕,箍的她生疼。她抬起头来,便瞧见那人一张俊朗面容离得十分近。
他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我听说,姑娘你很想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 存稿君祝大家月饼节快乐
这章节诞生于某位想看番外的姑娘的留言。唔,这个番外么还是有段时间的,所以先写个梦给你看一看。话说这样子的高欢应该还是挺讨喜的吧?
PS:那位剧透帝菇凉,吾错鸟~~~~~你酷爱回来,没有你吾累感不爱啊啊啊啊
☆、皇位
诚然,这才是昭君心中一世的症结所在。
且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那梦中昭君望着高欢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她也想同他笑一笑,可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同她说,你快醒醒吧,你看见的这一切都是梦。
于是,她便醒了。
这件事情委实是匪夷所思,她左思右想终究没能参透,最后只能同自己解释道,大约是因为高欢他不要你了的缘故,即便是在梦里,你也是清明的知道他不要你了,让你连半分幻想都没有。
但往日里的昭君是个豁达的姑娘,她此番做了这么长的一个梦,令她油然升起一股还在做当年娄家大小姐的感觉来,觉得很是受用。如今大梦初醒,心性亦是年轻了几分,大约是沾染了些许豁达的缘故,她忽然间觉得高欢不要她了,这件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躺在床上,侧了头去看,发现她现在躺的是她自己的寝宫里,殿里的铜炉里燃了她平日最喜欢的香。门外重叠出憧憧人影,衣袂迎风飘摇,是宫婢的模样。
昭君略略回想了一番那时昏睡过去时的情形,便蓦地想起来那一日大殿之内所发生的事情。那时的她本只想着演一出戏给大家看,好教大家觉得她这个继母做的很是妥当,可她半分想要装晕的意思也是没有的。那时她正在卖力的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一旁的青蔷便做出搀扶她的样子来,她扶过来的时候忽的凑到了昭君耳畔,轻声的吐出三个字:“快晕倒。”
昭君愣一愣,便听见沈嘉彦说到遭遇不测这四个字,突然间有些福至心灵,明白了青蔷的意思,便索性两眼一闭直挺挺的朝着冰凉坚硬的地面倒了下去。
幸而她并未曾磕到哪里,青蔷便接住了她,随即便听见了青蔷的嚎啕之声:“娘娘晕过去了啊——”
如今想来,这场戏得以完美谢幕委实应当谢一谢娄青蔷。
昭君从被窝里探出来些许身子,发觉殿内生了好些个暖炉,倒是也暖和的很。她看了看天色,发现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想来她自清晨装晕到现在一直都在昏睡。这样一番好睡却未曾令她觉得神清气爽一些,只觉得当下眼皮还是有些打架,但是肚子却有些饿了。是以,昭君掀了被子打算下床寻点东西来填肚子,然后继续回去睡一晚。
可她掀完被子才发现,床边竟然趴着一个人,压住了被角使她无法将被子翻的个完全。
昭君愣了愣,那趴在床尾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动静,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皮,又揉了揉,回过头来一看,不觉得也愣了一愣。但那人愣的时间却被昭君少一些,几乎是片刻之后便反应过来了,唤了一声:“母后!”
昭君此番愣一愣且愣了这么久是有缘故的。需知道,往日里她生了什么病需要卧床休息之时,这位儿子也只是来问上一句,并未曾留下来陪她说几句话。而现下这位少年竟然趴在她床脚睡着,且看着他那副样子应当是一直守在这里不曾离开过。此番她有些受宠若惊,所以才有这么一愣。
她顾自愣着,高演顾自开心着,他甚是欢快的给她披了件狐皮的外衣,连声问道:“母后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你昏睡了多久!儿臣都要急坏了。”
昭君摸一摸鼻梁,往被窝里又缩了一缩,道:“我睡了多久?”再久也不过是自清晨到入夜这点时间罢了。
高演掖了掖被角,道:“母后自昨日一早晕过去,便一直昏睡到现在,太医开的药也喂不进去,真是急坏了这一屋子的人。”
昭君眼皮跳了一跳,被这昏睡的时间吓了一跳,忽的反应过来她这一睡便彻底的将皇帝驾崩的前三日哭丧硬生生的去了两天,如此倒也是省力。这一晕不止将哭丧的时日给跳过去了,还给满朝文武落了个好听的名声回来,大约全朝上下都在赞颂着皇后的仁爱慈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