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昭君便甚慈爱的笑了笑,道:“母后这不是没事了吗?大概是前些日子有些太累了吧。且又忽的听见了湛儿他……”又做出脸色乍变的样子来,道:“湛儿呢?我昏迷的这两天可有湛儿的消息?”
高演眸光暗了暗,道:“儿臣已经命了人沿河岸搜寻阿湛的消息了,但……”
昭君捂着胸口,一副将将要晕倒的样子:“怎么会……我的湛儿福大命大,他还有大好前程要走,还有这大齐江山在等他继承……”
高演忙的搂住昭君,抬高声音朝着门口唤道:“母后醒了,快点端药进来!快点!”
大门应声而开,有人急急忙忙的端了碗东西跑进来,一阵疾走停在昭君床边。昭君抬头看了看,瞧见来人是青蔷,不知是不是一直在门外候着的缘故,现下她的眼眶有些泛红。高演并未曾留意她的殊色,只顺手接了药碗过来,递到昭君嘴边喂她喝了下去。
昭君就着他的手将那碗药尽数喝了下去,目光却是跳过他望向他身后的娄青蔷。
她那样子晕过去显然是将大家都吓坏了,但这其中原委青蔷自然是知道的。可如今她的这一副样子令人不得不产生一种她并不知情的错觉来。昭君望了眼青蔷那一头略微凌乱的青丝,那是连日里一直忙碌不停而没时间打理的样子;还有那泛红的眼眶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睛,那是焦急忧虑所导致的。昭君想,若不是那一日自己亲耳听见了她在自己耳畔说了那三个字,现在恐怕也要被她的这个样子所骗过去,以为她当真是在为自己所担心。真是好演技。
一碗药喝完,高演在一旁叠声劝慰道:“母后,阿湛他向来都是个有福的,你不用这么担心,儿臣已经命沈嘉彦带了大批人马在沿岸扫查,必定能寻到阿湛。”
他这番说辞比起上面的那些便显得敷衍了许多,像是他心中已然有数,知道高湛这次是凶多吉少了,却并不像上一世那样急的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了。想来是昨日清晨的一番话在他心中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的。
昭君一把拽住他衣袖,急道:“这件事情先瞒着唤云那丫头,本宫同湛儿毕竟是继母同继子的关系,心里头再视他如己出,那也终究不是亲生母子。可唤云她…….”说完,便自觉失言,索性闭了嘴。
有些话并不需要真正的说出口。她不说,面上是怕刺激他,而实际上她说与不说都无关紧要,后头的话他自然都是晓得的。有些伤痛憋在心中说不出口才最是伤人。
果真,高演面色渐渐难看起来。
但他自幼受的便是皇族的礼仪教养,晓得何为粉饰太平。他面色难看了片刻,便缓和了起来,只扶着昭君让她躺回床上去,淡淡道了一句:“这些儿臣都晓得,只是当下魏国正对咱们大齐虎视眈眈,朝中官员不停地上奏于儿臣,这两日儿臣有些头疼便也管不得唤云了。”
若是换成上一世,昭君便被他这些粉饰太平的话给糊弄过去了,可她现在是重活一世的人了,掐着时间也能算出那萧唤云如今是个什么德行!得知高湛下落不明的消息之后自然是一边命人暗地里去追查,一边牟足了劲儿想要她死,怕是如今瞧着高演也是觉得烦的,便索性不理会高演了。
只是,昭君有些意外的是,高演竟然会主动暗示魏国对大齐虎视眈眈,大齐群龙无首,当今时下最是需要一个皇帝。
这是不是也说明,高演他对皇位还是存了几分想法的?
昭君心里很是欢喜,面上却依旧是沉痛之色,只握了高演的手道:“母后自然也知道魏国对我大齐虎视眈眈,只是如今储君下落不明,本宫又是妇孺之辈,当不得大事之任的。”握着高演的手紧了紧,欲要垂泪道:“演儿,母后该怎么办?我们孤儿寡母的,如何守住这大好江山?”
这个问题的答案理应交给他来回答,倘若他真的想要皇位,那么日后高湛若是回来了,便也是他对不起高湛,这一番怨气怒气不应当发泄到她的身上来。
话音落,殿内一片寂静无声。
昭君瞟了一眼高演,只见他眉心微蹙,似是很是纠结的模样。大抵他心中是想要这皇位的,可若是拿了这皇位,便是抢了自己亲弟弟的女人之后又抢了他的皇位。倘若他不拿这皇位,那么等弟弟回来了,他便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他会将唤云抢了回去。
这一切委实令人头疼。
良久,才有人开口道:“姑妈真是病糊涂了!”
高演闻声便偏了头去,看了眼身旁的娄青蔷,面色飘忽不定。
昭君亦是瞟了一眼她,她觉得这个姑娘最近有些伶俐的紧了些,想听一听她现在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青蔷一派恭敬之色,朝着昭君弯了弯腰行了个礼,又朝着高演行了礼,才缓缓开口道:“姑妈待长广王殿下如亲生自然是好的,可常山王殿下才是姑妈的亲儿子啊。青蔷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年若非是蠕蠕公主指名要嫁于皇上为妻,且是正妻之位,姑妈你才是皇上的嫡妻,而常山王殿下亦是皇上的嫡长子。那样的话,如今继承皇位的第一人选便是常山王殿下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 还是存稿君。你会相信这是人家19号存好的稿子灭
☆、消息
娄青蔷将这番话说的很通透,语至关键之处还特特的顿一顿,好教高演能听明白着些。一则是道清楚了原委,让高演明白这个中缘由,晓得这皇位本就该是他的,他若是继承了皇位并不算是对不起高湛。并且提及了往事,好教他明白若是要算一算人情帐,郁氏亦是欠了他们母子一大笔的债。二则是点醒了高演,令他明白他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这个王位若是他想要,皇后自然也是会帮着他去争夺的。
高演听了她一番话,略垂了眼眸,面上看不出息怒。
昭君甚是惊悚的望着她,觉得这个姑娘同从前真的是不一样了。当初娄昭送她进宫之时曾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连累得昭君不待见了她好几日,可如今这样看来,这个姑娘岂止是聪明,她简直是聪明过人啊!
不过话说回来,青蔷这一番话虽说很能打动人,可若是换成平时,怕是也打动不了高演。大约是昨日清晨她同他说了的那些话在他心中起了点作用,令他愿意朝着这个方向去想一想了。
昭君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左手覆上额头,失声笑了出来:“本宫竟然未曾想到这一点。”继而转过头来望着高演,略沉了脸色道:“演儿,你从前说你不愿意做这个皇帝,你说怕欠湛儿的情太多,母后便断了让你做皇帝的念头。可如今,湛儿不知所踪,大齐的皇位也唯有你可以坐上去了。”
高演眸色几番明暗,垂在身畔的手圈成了拳头的模样,苍白手背之上清晰的映出青筋的痕迹。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那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对皇位全然没有想法的人应有的神情。昭君心下了然,他这个样子,只需再添一把火便足够了。
昭君不知自己现下面上究竟是一副什么样子的神色,但是想来同猜想之中的差不多,定然是久睡方醒的疲软模样,还有几分为继子下落不明所痛心的悲伤之色,亦是有几分为大齐江山惶惶不安的踌躇。她咳了一声,道:“母后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怕湛儿回来,瞧着你坐上了皇位会伤心是不是?”
高湛僵了僵,偏过头来望她,眼睛里的东西忽的暗了一暗。
昭君被他瞧得有些不大自在,便咳了两声将脑袋转过去一些,道:“其实这些你不用怕,母后今日只想问你一句,大敌当前,你愿不愿意当这个皇帝?你若是愿意,那么往后的那些罪孽都由母后一人承担。倘若湛儿回来了,他要怨你恨你恼你气你,母后都替你挡下了。你只需明白一件事情,只要是你想要的,母后都会替你争取到。”
昭君这个话说的很合适宜,既拂去了他所有的后顾之忧,又时时刻刻的彰显了自己对他的母子情谊。
殿内点了多只暖炉,窗扉便也略略敞开了道窗缝来透气。此刻窗外夜幕正浓,像是一段浓稠幽黑的锦缎一般,瞧不出来是个什么时辰,只觉得整个宫廷似乎彻底静了下来,就连往日里最热衷于在半夜吹奏一曲金戈铁马,飞沙走石之铮铮萧曲的那位仁兄也消停了下来。
昭君叹一口气,缓缓道:“这是你父皇打下来的江山,若是被魏国贼子夺了去,怕是你父皇九泉之下都合不上眼。”
高演身形猛地一颤,甚是女气的一张面皮之上竟流露出了几分傲气,恍惚间仿佛令人瞧见了当年高欢的模样。他冷了嗓音道:“魏国竖子!想从我大齐铮铮大好儿郎手中抢走高氏江山,简直就是做梦!”
昭君心中很是欢喜,面上却依旧是一贯的淡淡之色,只问他:“演儿,你可是决定继位?”
高欢拂袖转身,烛台上散发出柔和的橘色烛光落满了他一身,冠上玉带显得他那张俊美的脸越发的清朗。他静了一会,只缓缓道:“是,儿臣决定继位,若是日后阿湛安然回来,儿臣定然把皇位还给他。儿臣向诸天神佛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