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甄渠去吏部打探,那主事极客气,只嘴里颠三倒四没个准话。眨眼便到了年关,各处衙门将要封了印,甄渠不禁着急起来,借着给常山王府送节礼的机会便与甄钰送了信。甄钰知娘家的体面方是自己的体面,自然往萧峻耳旁吹风道:“家父是极想与王爷分忧的,只是老这么闲着,未免使不上劲。想到殿下的大事,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萧峻听了深以为然,他没有母族,还有什么比岳家更亲呢,第二日便交代长史拿了名帖去吏部问询。萧峻一过问,吏部行事就极是雷厉风行,第二日便有折子递上御前。皇帝问于谢阁老,谢阁老眼皮也未掀一下:“甄渠原为京官,因其父暴毙丁忧,方了销假,也该外放历练历练。”皇帝不期谢元谋如此爽快,有心再试:“这甄渠可是常山王妃的父亲?”
谢阁老出了一会儿神做思索状,方才回话道:“正是,既是王妃之父,想来操行极佳,应能造福一方,以报皇恩浩荡。”
封印前调令终于送到甄府中,甄渠不期竟是盐运使这样的优差,自然喜不自胜的亲自去常山王府谢过。萧峻也小又意外,一时又忍不住激动:这样要紧的职司,自己一张名帖便轻轻巧巧到手了。盐运使上放了自己人,其中的厚利自不必多言,自己所图大事,无有财力便忍不住要捉襟见肘。另有这朝官乃至圣上的心中,自己这个常山王的分量,似乎并不很轻啊。一时萧峻的心思,越发的活络起来,不禁又想到,为什么严家总没有动静呢。
空悬几个月的翼州盐运使的差事有了主,京中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心者已打听到常山王府长史的来去,心中纷纷了计较。特别是严永泉自打听了消息,心中不由活动起来,那甄家说到底不过是常山王面前表个忠心,便能得如此厚报,倘若自己果真承头把大事为王爷办成,那在王爷心中的分量......
严永泉心中越想越是热切,第二日晚间便往常山王府拜访,常山王府外书房内灯燃到半夜方歇。到了正月里,官员里自然是要趁着年节相互走动,礼部侍郎严家格外热闹,借着其母做寿的名义,热热闹闹请了好几天客。难得常山王萧峻也肯赏脸,第一日带了严孺子亲自登门,其后两日更是宾客盈门,往来络绎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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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案
带正月过完开了印,礼部副贰严永泉主笔,京中各部二十余位官员联名的一道奏折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其上称“自古帝王继天立、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
皇帝早听了青影奏报正月里严家的热闹,看到奏折之时不过叹了口气道:“总要走到这日。”因而在开印当天,便抛出此折在朝会上命龚晟当众宣读,然后慢条斯理地问道:“立储既是国本,诸卿都是国朝重臣,便请议怎么个立法吧。”
严永泉本心下惴惴,他主笔此奏报实乃万不得已,阁老自然一个都没敢去问询,六部尚书也不肯承头,故而只敢请议国储,不敢直接提名常山王。心道就算圣心不协,自然留中不发便是,不想皇上竟然正经抛出来请议,这赫然是让他大喜过望。故而出列扬声道:“皇太子承负至宝,宜立长。”
皇帝噙笑不语,又问道:“严侍郎请立常山王,诸卿家呢?”
有联名之人便纷纷出列道:“常山王乃宗室首嗣,又诞有皇长孙,天意所属。”
一时满朝堂七嘴八舌,附和之声不绝。皇帝扬了扬下巴,对着阁老端坐方向问到:“几位卿家怎么不说话?”
谢元谋情知躲不过去,故而慢吞吞起身道:“常山王乃圣上长子,中宫抚育,业已成年,又育有长孙。若圣上需副贰分力庶政,乃至抚军监国,代行天泽,原是极好的。”
严永泉等先听了前一句大讶,原以为谢家是最大阻碍,不想竟肯为皇长子说好话,正要附和,后话却有些好说不好听,不免有些悻悻然。
而谢元谋还未说完,又接下去道:“陛下春秋正盛,似乎并无倦思,如此倒未见得储君之急。立嗣乃陛下家事,或可云宗室分内事,请陛下垂问宗正,圣心独断。臣等自然是忠君之事,无有妄言。”
中书令心内骂了一句:老狐狸! 也起身拱手道:“谢阁老所言甚是,此乃陛下家事,臣等唯尊圣训而已。”
华兴卓耷拉着眼皮拉着脸立在众武将前,不期皇帝也点名问到:“华卿有何高见?”
家中他早与王氏及幕僚等商议过对答,故而眼皮也未掀一下,答了一句“自然是听圣上的。”
皇帝再扫视了堂下众人,将其神情一一收入眼底,不紧不慢道:“兹事体大,想来诸卿还未想得妥当,那此折便先留中。各位回家细想,若有议,都可上奏。”
自当日起,京中各官宦人家便热闹了起来,原先观望的人家也心思活动起来。有人又想到常山王轻轻巧巧便给自己的岳家安排了个巧宗,也未见得圣上有什么话说。此时又准允各家请立太子,那领头上书的不正是常山王孺子严氏的本家么。
到了二月初二这日,原是皇帝要御驾亲耕,礼部不声不响安排了常山王扶犁,皇帝也未说什么。各人心中一杆秤,请立常山王的折子一日日多了起来,皇帝也未见得有什么不快,于是更多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向禁内。一时间常山王府热闹非凡,门槛都差点给人踏破。
华国公府内,有人渐渐沉不住气了,华兴卓与王氏抱怨道:“不过是推这小子出来打擂台的,这几年也未见得成什么事,眼下就这么儿戏似的,真让他上位了不成!”
王氏给华兴卓倒了一杯茶,安抚到:“谢家实在奸猾,想来是揣准了圣意,丝毫不为所动。他们不动也不要紧,妾这里有一釜底抽薪之计,哪怕他们不肯搅和,咱们也可照样拉他们下水,老爷只管坐山观虎斗。”一时附在华兴卓耳边如此这般耳语了一通,听得华兴卓眉飞色舞道:“好!”
王氏侧头轻轻扶了扶发上的金簪,微微笑道:“咱们就看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过了几日,礼部尚书热热闹闹做了七十大寿,便毫不留恋的上了折子乞骸骨。虽然皇帝一再挽留,但老尚书只是坚辞,如此再三,到底还是尚了恩爵,准其告老还乡。一时严永泉眼看距尚书之位只一步之遥,不仅走路都有些带风。
二月十八这天,有人敲响了京兆府的登闻鼓。京兆尹秦倍臣唤衙役带了击鼓之人上堂,不想那人乃是一老妪汪氏带了一个极小的孩子。那老妪一壁口称冤枉,求青天大老爷主事,一壁递了状纸。
秦府尹接了衙役呈上的状纸便大觉头疼,原来这老妪自称是礼部侍郎严永泉的岳母,因家中糟了灾,带着最小的孙儿一路乞讨上京,想要投奔女儿女婿,不想找上门来竟被门子打出来。她多番打听,女儿章慧娘并外孙女贤卿,严府上竟无人知晓,提起侍郎的夫人,竟然是一户甄姓做官人家的女儿。
这汪氏也是个有成算的,在严府外乞讨多日,终于得了严府搭了粥棚舍粥机会,见到了严家老太太。那汪氏早年与严老太原是惯熟的,严老太保养得当,虽然隔了二十多年未见,汪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见人家虽然找对了,但女儿与外孙女全无踪影,她打听府中的下人,竟一丝踪迹也无。在那些下人口中,严甄氏竟赫然就是嫡妻原配。汪氏认定这严永泉必定贪图害了她女儿,气不忿之下,就求人写了状纸来京兆府上告。
秦倍臣一看是这等陈年官司便想着和稀泥,加上严永泉最近赫然是朝中红人,眼看又要拜礼部尚书,实在不欲得罪,故而安抚那汪氏道:“老人家远道而来辛苦,不知可见到了严大人?”
“那严家门儿也进不去,老婆子如何与那白眼狼相见!”
“老人家莫急,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不如先暂且安心住下,待本官请了严大人来,一问便知。”
那汪老天见秦倍臣分派的甚有条理,说话也极和气,心中就先肯了三分。又有那秦倍臣干脆予了她两吊钱,要她在京中先住下,汪老太便安心带孙子住了下来。
当天晚上,秦倍臣便到了严永泉府上,也顾不得寒暄,先拱手道:“严大人,恕秦某冒昧,今日前来,乃是有一桩要紧事,还请屏退左右。”
严永泉自觉与京兆府素无来往,看秦倍臣说的慎重,遂依言行事,带他入了内室方道:“秦大人尽可说话了。”
秦倍臣沉吟了片刻,似有什么不好出口之事,终于还是咬牙问了:“一直闻说严大人是先甄尚书的爱婿,不知府上早年可有一位姓章的夫人?”
严永泉脸色大变,哆嗦了两下,没有回答,反而问到:“秦大人何出此言?”
“不瞒大人,今日有位王老太来京兆府状告严大人隐瞒嫡妻,怀疑别有内情。”
严永泉脸白如纸,膝盖一软就跌坐在榻上。
秦倍臣一见便知那老妪只怕言语无差,忍不住摇头道:“那位老夫人原是糟了灾,进京寻亲投靠。既如此,便请好生安置了,送还家乡,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