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倍臣刚到此处,便先入为主怀疑是那严永泉下了黑手,此刻听庙祝一说,更是忍不住道:“本官怜他寒门入仕,为官不易,一片好心教他好生处置,谁曾想他竟然如此禽兽不如,枉自害了这老太性命,都是本官之过!”又问到:“那小儿何在?”
庙祝的小徒弟探头道:“怕泼皮又来,小的带他从后门跑了,此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秦倍臣一边自责不已,一边分派带来的捕快衙役道:“你等兵分三路,一路速去找到那小儿,切莫再生了意外;一路描了绘影缉拿那几个人犯;一路去严府蹲点,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本官即刻入宫去圣上处请旨。”
待到了御前,如此这般禀过,皇帝听得怒火中烧。几年前严氏姊妹为了争夺入宫资格互相构陷,严家嫡女捅死了姨娘,庶女入宫勾搭了萧峻,还在孝中就与萧峻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他早对这严家深恶痛绝。若不是碍着皇长子的名声,早办了这不知羞耻的严氏,乃至后来得了长孙,皇帝也无丝毫喜意,萧峻请了几次名字,都叫他混过去了,至今仍只小名寄奴寄奴的叫着。
严秀卿再是荒唐,皇帝想着不过一介女流,又只是个侍妾,也懒怠多加计较,横竖常山王早晚是要就藩的,到时候眼不见心不烦。不想这严永泉身为礼部侍郎,朝廷命官,竟然贪慕富贵,抛弃糟糠,听起来似乎还有不止一条人命在里头,简直是罔顾国法,妄负圣恩!
故而皇帝气的手都有些哆嗦,拍案喝到:“查!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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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职
秦倍臣请了旨,便自宫中出来,直接去了礼部。
因礼部尚书已告老,严永泉实际上便是礼部主官,秦倍臣带了人捧了圣旨径直往严永泉办公理事之处而去,一路上礼部的吏员郎中等见其来势不善,纷纷避之不及。
严永泉正在与幕僚在房内不知商议些什么,不妨呼哧巴拉进来一群人,领头的正是前几日见过的秦倍臣,手上捧一卷明黄丝帛。严永泉不知何事,但见秦倍臣神色肃穆,一反前日可亲之色,眉宇间隐约有些愤懑,不由得心中一紧。但情势由不得他多想,便听得那秦倍臣道:“礼部侍郎严永泉听旨!”
严永泉赶紧从案后走出,撩了衣摆口称万岁,伏地行礼,耳中不由得嗡嗡嗡作响,也听不太清那秦倍臣说了些什么。只恍惚听到一句“......着严永泉即刻停职待查......”
他心中暗叫一句:完了! 颓然坐地不起,还是身边的幕僚爬过去半搀半扶他直起身来,又在他耳边低语:“东翁速谢恩!”
严永泉木木地随幕僚的提醒领旨谢恩,秦倍臣倒也没有咄咄逼人,交了旨自带了人去外间等候。严永泉心下凄凄,在幕僚协助下去了冠冕袍服,唤了副手来交接了大印。方到外间与秦倍臣相见问到:“余不知所犯何事触怒龙颜,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秦倍臣心中鄙夷,此刻见他仍旧嘴硬,没好气道:“圣上又没拿你,只命你在家中静候待查。严大人做了什么,自己好好想清楚吧,若是想出来了,还望告知秦某,以省了秦某功夫。”随后招呼左右:“护送严大人回府!日夜伺候着,不可慢待!”
自京兆府衙役送严永泉回了严家,严永泉便在外书房住下,几个衙役日夜守在书房外,家人仆从等也可近前,可那衙役总在旁边,自然不敢传什么消息,只闹得人心惶惶,猜测不已。此是后话,尚且不提。
但说那严家除严秀卿被纳入常山王府外,严淑卿脸上的疹子好了以后,两年前也嫁到京内一户袁姓做官人家。严侍郎被人从礼部去冠挂印押回府中的消息不过半天就传遍了京城,袁家当日就遣了严淑卿回娘家,说是想她必定忧心母家,打发她回家里问候祖母并父母。常山王府更是乱作一团,萧峻不知发生了何事,当下就打发了严秀卿回家探问,生怕是严永泉挑头上书立储惹了祸。原来依附着常山王府的各官员此刻也纷纷四处打听,也有暗暗失悔的,也有咬牙想再豪赌一把,干脆凑到萧峻近前的,不一而足。
严淑卿与严秀卿姐妹回了严家,姊妹间倒是从没有这样和睦过,与严夫人甄氏齐齐围在严老太身边。只是几个妇道人家几下里碰头,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得大眼瞪小眼,齐齐抓了瞎。
秦倍臣先去圈了严永泉,随后自回了府衙办案。先前派出去的几个捕头一一来回话,绘影描形已经张贴出去,那庙祝与小徒弟辨认过,虽然不说十分的栩栩如生,但也有八分像,然则捕快们在城隍庙周围问了一圈,都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几个人,这几个人仿佛从石头里蹦出来又凭空消失了似的。守在严府外的还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等。只有去找春生的自城隍庙后门一路问过去,有人说曾见一个男孩在惠和公主府门口喊冤,被带入府中了,因不敢贸然上门,故而回来禀告。
秦倍臣听到惠和公主府五个字,脑子忽然想到一事,不由得轰得一声嗡嗡作响,只得在案上扶了头叹气。那捕头尚等着上司分派,见秦倍臣久不发话,不由得偷偷掀了眼皮往堂上望去,见秦倍臣扶了额头,眉毛拧做一团,大着胆子道:“可有什么蹊跷,大人有何吩咐?”
秦倍臣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起身点了点旁侧的师爷,背着手带了师爷去内室说话。
师爷也姓秦,叫秦倍健,原是他同族的远支兄弟。 那秦倍健入内叹气道:“大兄可是担心其中别有内情?”
秦倍臣自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方才道:“愚兄轻狂了,只怕这严永泉只是个幌子,大戏还在后头,如今贸然卷入,后事难料啊。”
秦倍健道:“确实不得不当心,那几个凶人下落不明,只怕未必是泼皮,回想起来,这凶案倒透露出不少刻意为之的痕迹。如今唯一的苦主这么巧入了公主府,那严永泉千日里上蹿下跳嚷嚷着要立皇长子,只怕是得罪了人啊。”
秦倍臣叹了口气:“皇四子虽说尚年幼,诸事不显。但其胞姐惠和公主自打生下来就食亲王俸,圣上祭天不率皇子偏领了公主同行,未出降而先开府,允置私兵部曲,若她是皇子,这满朝大臣岂敢推举他人为储君。如今她有了亲弟,有人胆敢为常山王摇旗,她就真能忍气吞声?”
“大兄看圣意如何?”
“今日入宫回禀,乃是案情涉及朝廷重臣,不得不速禀圣上知道。但到底至今一未拿得出手的人犯,二没有严永泉杀妻求荣之罪证,圣上二话不说先把他官职停了,若是有半分要立长的心思,岂能如此?那严永泉再怎么说也还是皇长孙的亲外祖呢!”
“那此事该如何是好?”
“哎!我本不欲掺和他们这些事,如今仍只凭本心吧。便往公主府上走一遭,见见这位惠和公主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再怎样,若要我定了这严永泉的罪,便得拿出真凭实据出来!”秦倍臣原本一心鄙夷那严永泉抛弃糟糠,买凶弑杀岳母,此刻又担心起他是被诬陷的起来。
白日里严侍郎素服出衙,圈禁在家的消息早传入了公主府中,嘉楠与谢青等议过便回了宫。待秦倍臣带了人到公主府上递名帖之时,嘉楠早不在府中。谢青亲迎了秦倍臣入府奉茶,待秦倍臣说了来意,便一口承认道:“不错,白日里是有一孩子来此拦了公主鸾驾喊冤,这孩子此刻也就在府中。”
秦倍臣本担心惠和公主乃天子爱女,难免骄纵,只怕府中人等也是狗眼看人低,不想这谢先生倒十分斯文知礼,白日之事也不讳言,心中便先定了三分。便又问到:“既如此,秦某可否见一见那孩子?”
谢青笑道:“岂敢阻拦,小人这就叫人把那孩子带来。”说完便吩咐人去领了春生来,又告罪到“原该将这孩子送到府衙,只是公主一则见他实在可怜,想留在府中照料,二则也是备着圣人传召方便。”
秦倍臣讶道:“圣人传召?”
谢青道:“实不相瞒,公主往日来此,总要用了晚膳方才回,今日匆匆回宫,也正是为了此事。如此大事,怎可不禀告君父。”
此刻嘉楠刚到了乾清宫中,见乳母正带了萧峤在内殿前的回廊下玩耍。萧峤前世养在华妃跟前,与嘉楠一向少见,今世因出了变故,皇帝一直将他养在乾清宫,也不知是少了华妃的影响,还是这孩子与她投缘,每每见了嘉楠倒十分的肯亲近。萧峤见了嘉楠便扑过去道:“惠和姐姐,陪重庆顽呀!”
萧峤穿一身大红织金的短打,已经走得很稳当,看起来十分精神,嘉楠一见就喜欢,轻轻捏了他小脸道:“姐姐现在有事要禀告父皇,回头带你去与豫庆一起顽好不好呀?”萧峤正是喜欢同龄玩伴的年纪,闻言拍手道:“姐姐快去!”见嘉楠不动,急的猛推她:“姐姐快去呀!”乳母急忙赶过来道:“公主莫怪,五殿下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