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薛沉璧被姜鸢用烧红了的烙铁活生生烫醒,她嘶哑着低吼了一声,发梢上挂着的碎冰被她挣脱地横飞出去,颈上□□的肌肤流出乌黑的血,又瞬间在肌肤表面结成厚厚的冰。薛沉璧狠狠瞪着水牢台阶上泰然坐在贵妃椅中正闭目养神的姜鸢,呜咽着剧烈晃动缚住她的铁链。
姜鸢皱了皱眉,纤长睫毛颤几了颤徐徐睁开眼来,不虞面色在看向犹如困兽挣扎般的薛沉璧时蓦然消失,她眼底晕开璀璨夺目的华光,微挑的眼角是撩人的艳丽,容光压得住大周帝都里妍丽盛开的富贵牡丹。姜鸢命属下将那本残破棋谱摆在薛沉璧面前,又不知是从哪里搜刮来了她的旧时舞衣茶盏,一一在她跟前晃了许久。
薛沉璧伸手去够,姜鸢拢拢身上斗篷,慵懒地挑起眉歪在贵妃椅中掩唇笑道;“昨儿个夜里,你可知有个不知死活的人要救你出去?”
薛沉璧要去触碰棋谱的手顿在半空,溃肿的唇间只能含含糊糊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姜鸢瞧着她的模样又兀自笑起来:“瞧本宫这记性,倒是忘了薛大小姐如今口不能言了。”姜鸢饮了口茶,复又道:“那本宫说的话,薛大小姐只管听着就好。救你的人是薛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门生季恪生,真是料想不到,一个门生都自身难保了竟还心心念念记着你,要来救你。”
薛沉璧奋力吐出几个字:“你……怎……怎他……”
“你是要问本宫将他怎么了?”姜鸢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面上的笑意越发浓烈灿烂,“自然是被夫君给捉住了,你以为夫君会放任一个门生将你这朝廷重犯救走?薛沉璧,你也确然太天真了些!”姜鸢起身拂袖将护卫手中捧着的书籍茶盏全数扫落在地上,棋谱落入污秽的水中渐渐稀软,墨迹在水中缓缓化开,茶盏被姜鸢重重拂落到铁链和铁墙上,砸成几瓣,还有几块碎片弹到薛沉璧的脸颊上,将她浮肿淤青的脸颊割开一道道口子。
姜鸢的目光落在护卫腰间,素手骤然将佩剑自刀鞘中一把抽出,神色是捏死一只蚂蚁般的轻松淡漠,她把玩着手中刀剑扬了嗓音对薛沉璧道:“你活着就只会连累别人替你操心劳神,也连累我整日就顾着想怎么好好待你,既然如此累赘,不如你今日就以死谢罪罢……”
岁月和姜鸢伤害了薛沉璧一世,却也教会了她很多。她从姜鸢那里学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从前在敌人处肆无忌惮露出的软肋有朝一日终会变成敌人亲手□□自己心里的刀子。
薛沉璧仔细寻思,此时的她年纪尚小,想必薛怀现下还并没有那个资历可以担任丞相一职。越是资历浅就越是容易被人拿捏到把柄,容庭的父皇容熙生性猜忌多疑、阴狠毒辣,这个性子倒是可以从他上辈子尚未立过太子、暗许姜鸢折磨薛沉璧二事上窥见一斑。容庭的母后纪皇后病逝后,容熙为稳固朝堂各方势力,便继立姜太尉之女姜贵妃为后,为了牵制姜家,容熙挑中出生寒门的薛怀作为牵制姜氏最有力的棋子。容熙用人如神,薛怀终掌握摧毁姜家最致命的证据,一举捣灭姜氏。容熙瞧了罪证后大发雷霆,怒将姜家株连九族。经此一事后,薛怀于官路上平步青云,在薛沉璧十二岁的这年成为了大周的丞相。
然而替容熙卖命,知晓容熙太多秘密的薛怀渐渐变成容熙朝思暮想都想拔去的骨刺。从前的盛隆恩宠如今都成了容熙将薛怀置于死地的毒剑,薛怀被关押在大周大牢中时,叹恨长啸:“我薛怀自成为大周的官员起,未尝不将大周国运时刻铭记于心。薛怀替陛下殚精竭虑了一生,陛下怎能听信小人谗言,不念故年之情,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臣处死!”
只有薛沉璧知道,哪里需要有什么小人的谗言。容熙要将薛怀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原因无非就是狡兔死走狗烹这样浅显的道理,自己的把柄牢牢卧在位高权重的臣子手中,怎么想都难以心安。薛怀明白待百姓之道,却不懂得为臣为官之道。
而薛沉璧记得,大约就是她七八岁的这个时候,姜氏终成为容熙的心头大患,容熙时时刻刻都想着拉拢薛怀对付姜家。听左右內侍说薛怀爱妻之心甚笃,而发妻又自小体弱多病,并常常恩准太医随薛怀回府救治,此事后来亦是佐证薛怀罔顾伦常,目无君主的诛心之论。
薛沉璧倚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实已归心似箭的太医,她有心想阻碍此事,便道:“太阳已近西沉,太医操劳一日多有劳累。小女近日因妾身的沉珂忧思甚重,故而昏厥,寻常小病而已,如此再令大人费心实是不妥。”
太医听了薛沉璧一言,心中顿时欣慰得就如同喝了蜜糖水,甜的齁人。然而皇命不可违,太医犹豫不决道:“陛下之命,实在难却……”
作者有话要说: 渣女渣男渣帝再次登场,这渣渣,看俺老孙不打死你!
☆、第五章 最是无情
薛沉璧淡淡一笑:“陛下到底也是客气,我们薛家微贱,哪里受得起这样的圣宠?前些时日里陛下将大人差到此等寒舍,妾身已是受宠若惊,陛下同大人如此劳心,倒是折煞妾身了。”
太医被薛沉璧说的一番话奉承地喜笑颜开,归心也减了一半,捋了袍袖上前一步拱手还礼:“侍郎大人深得陛下赏识是夫人本该就有的福气,哪里是薛府微贱呢?夫人如此谦逊,倒是令下官汗颜了……”
“大人的职责是护得皇城里的贵人们身体康泰,若妾身再这样厚颜无耻地劳烦大人,那可真真是对陛下不敬。”果如薛沉璧预料的那样,此时薛怀方中了安定十年的状元未久,还只有个侍郎之衔,在朝中根基尚未平稳。
容熙一生对于这样毫无靠山背景的臣子任用地一向心安理得,个中缘由有二。一是这样出生的臣子对权贵很是嫉恶如仇,对百姓疾苦也更是同情,就如同冬日里初升的冬阳,虽然比不过夏日烈阳那般的毒辣,却能融化寒冰叫人见了心生欢喜。二是这样蝼蚁般轻贱的属下,就算是被世家豪族拿捏住了把柄也没有什么好痛惜的,舍弃一柄寻常利刃便也就舍弃了,再寻一柄剑便是,大周人才辈出,根本他无需劳心劳力。容熙将为君之道玩弄得很是圆滑,既能反复□□臣子的心叫他们惶恐,也能偶尔奖赏他们就他们感恩戴德,所谓恩威并施就是这个道理。
薛怀在京城里没有什么威名,唯一的名声就是做药童的时候常常救济贫苦百姓逐渐传出来的。这个名声传到朝堂里,也只有容熙称一声人品贵重,于那些在官场里沉沉浮浮浸淫数十载的命官眼中也只是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怕虎”的笑谈而已,名声在官场上并没有什么用处,懂得拉帮结派才是智慧。
薛怀被容熙置放在正四品礼部侍郎的位子上,虽然看似是个闲职,却是容熙观察他最好的位置。若是一般的四品官衔,薛怀离容熙太远,容熙根本无法旁敲侧击出他的品性,而放到兵部刑部上,容熙又疑他野心勃勃不好驾驭。而礼部于帝王祭天祭祖、礼仪、科举选官之上均需同容熙请示,观察一个人性德的捷径就是看他为人处世的的行事风格。经过屡次有意无意的试探,容熙对沉稳的薛怀极为满意,便使了不少手腕子笼络住薛怀的心,小到现在的派遣太医来府上看诊,大到后来的提拔,这些无非都是容熙操控薛怀的计谋,好叫薛怀替他死心塌地地卖命。而薛沉璧想起上辈子,容熙派来替她娘亲诊脉医治沉珂的这个便宜太医,也不知道是怎么四处打点混入太医院的,竟实实在在是个庸医。将薛沉璧的娘亲治了两个月好不容易叫辛兰的病有些起色,而辛兰在一日午时出门散心时却突然头晕目眩失足落入湖中,捞上来起码还吊了一口气,便宜太医施针施了半晌仍是无济于事,把那口气耗没了终是叫辛兰殒命。
薛沉璧打小粘辛兰就粘得格外紧,得知辛兰溺亡后哭闹了好久,又趁着薛府上下因夫人的死俱沉浸在悲痛中的空子独自跑到太医府上大闹了一番,引了许多过路的人驻足看热闹。京城就是京城,传这些事尤其神速,容熙第二日上朝得知此事便决心彻查,将薛府下人什么的全都细细盘问了一遍后,后来在厨房里搜到了辛兰喝剩的药渣。容熙命了太医院医正仔细验药,才在里面发现不知被什么人放的致人昏厥的曼陀罗,才叫辛兰失去神志跌入了湖里。最后查出是薛怀小妾因嫉妒辛兰受薛怀独宠怒而为之,容熙不由分说命人将其绞杀,而便宜太医难辞其咎被赏了一顿板子顺带罚了一个月俸禄。
薛沉璧此番能重生到辛兰身上想必辛兰已是被人毒害,她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日子便不确定道:“大人在寒舍上已是操劳了多日,妾身不敢再劳烦大人如此,大人还是请回吧……”
太医先前就在宫中听说新科状元薛怀家中有位悍妻,这位悍妻还是辛大人的孙女,是薛怀几年前考科举考得微有些起色时娶的,因为在辛府里自幼受惯了冷言冷语,所以性子极其烈也极其善妒,逼得薛怀从不敢在外沾花惹草。遇到同僚之间互送舞姬小妾增进感情时薛怀是一概不收,若不是有几次被陛下逼着收下,恐怕后宅里是冷清地都堪比冷宫了。太医前几日来的时候曾见过辛兰几面,辛兰睡在塌上,太医隔着重重垂下来的帷幔也不知这个薛夫人是什么面容什么性子,料及此女极有手段和毅力估摸着也是个美艳的妇人。然而今日得空瞧见了她,面前仍是避嫌垂了幅半透的纱幔,但辛兰的容貌却叫人看得很清楚。太医失望地瞥了辛兰一眼,这薛夫人的模样素的很,下巴尖尖面容消瘦,顶多算个小家碧玉的女子,就这样的女子竟能栓得住薛怀的心,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太医早就想罢工,但思及薛怀的独女不知怎的就晕了过去,未替她医治便甩手离去实违医者仁心,故而还是要客套一番:“下官只是替夫人看了几日诊而已,夫人这般千恩万谢倒是叫下官难以和陛下交代,不如先替令千金诊脉,之后再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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