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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沐雪,万径人踪灭,萦绕心头的一抹涩却像抽丝剥茧般辗转揉捏,宫姒锦靠坐在竹榻上,身上拥着衾被,怔怔地望着窗外。
宫姒锦总算明白这彩云惊岁晚,缭绕孤山头的滋味,云城柴翁山上,她养伤多日,心中却无一时一刻的宁静,本是寂寥到只有山鹰相伴的地方,她的心却如平地生波,凌乱纷杂。
内伤好的不算快,却也并不拖沓,仙丹灵药用了不少,却也没见有多大进益,这是心病,当需心药医,寻常药物如何能治本。文婉清留在她身边照顾,其余弟子回了齐桑,听香榭也不可终日无人,有几位长老坐镇韦宜山,她也能放心。
“别走……”
文婉清听到低吟声,是瞬间清醒的,宫姒锦做噩梦的次数愈来愈多,她大多时候不会睡,可是人不睡身子受不了,好不容易能入梦,却每每都是噩梦,唤人的名字亦是颠三倒四,文婉清知道,那一掌是伤得狠了,伤到了心坎里,即便将来结成疤,也是狼藉。
宫姒锦罩着衾被,蒙头盖脑,又浑身发颤,一双杏眸透过锦衾无助张望,看清了是文婉清,才稍稍吁了口气,将头露出来,自暴自弃道:“我又梦魇了。”
“心放宽了,心魔自然而然就散了。”文婉清淡淡劝道,从怀中抽出锦帕,替她擦去脸上因惊吓而冒出的冷汗。
“心魔吗?”宫姒锦听着,神思却早飘得远了,山上云海沉得连胧月都望不见,夜深不点灯,就当真一团漆黑,身边不远处有一盏夜灯,却不足以照亮她的心。她抬起手,囫囵捋了一把脸,挤出一个苦笑,“师姐去睡吧,终日守着谁都吃不消,往后我还要仰仗师姐你,若连你都病了,我这伤谁来管?”
文婉清叹息着收起帕子,点了点头,想劝她那不过是个噩梦,但见她已偏了头又倒回榻上,也便没再多说,比起最初她不眠不言的样子,如今已经好很多了。
宫姒锦枕着手臂,背过身面朝里侧,佯装是又睡了过去,可她清楚自己的身体,后半夜注定无眠了,有多少安息香都不够让她失去神志,若有一坛烈酒该多好,一醉方休。林若言啊林若言,你真是狠,哦不,现在应当说是慕云清,这一掌伤得深,凌瑞师太每三日来诊一次,千叮咛万嘱咐,切记禁酒忌口,否则折寿十年。凌瑞当她是小儿,便有意夸大,宫姒锦也只冷漠笑笑,若她想,谁又管得了。
☆、大婚当日
夜半三更,却也是华灯初上之时,宫姒锦还是出来了,这是她这三个月第一次踏出柴翁山竹居,闭门不出不是因久病未愈,而是因怕触景伤情,触动心弦。
过了三个月足不出户的日子,大周今年的新春却在一派冷寂下平淡度过,据说是宫中皇上重病,君毕竟年老,不似曾经体壮,今冬又冷得狠,重病在卧并不稀奇。宫姒锦走在城中的青石板路上,腿脚上还有些空泛。
觅到一个小酒馆,深夜还未打烊,可见热闹洋洋,却没有商贾贵胄的纸醉金迷,武林人士大多如此,酣畅淋漓总比穿金戴银更舒坦许多。
宫姒锦凌着步子坐下,扔了几颗碎银给小二,换了壶酒,打算解闷。
眼梢不经意瞥去一旁,兵部尚书王谟,宇文宣礼的门客,如今到云城来,是正武盟还未放弃这块肥土?见他正旁若无人吃着酒,旁边人也有些不自在,都是江湖人士,突然中间冒出来一个朝廷中人,谁都诧异。
宫姒锦伸手将伙计叫来,“那位是云城人?年都过完了,怎还不复朝?”
慕云清的大军还驻扎在云城,此时兵部尚书逗留,她怕自己多想,更有几分担忧,耳边活计压低声音回答她道:“年十六后便一直未开朝。”
成君三月未临朝在大周成历当属罕见,看来真是病得狠了,如今二月都快过去了,这雪还绵绵不绝地下着,皇上撑不撑得过去,就要看天命造化了。
她点了点头,跽坐在桌前久了,腿脚有些不爽利,正抻着身子往后靠,打算变换个舒服的姿势,却听身后一桌有人沉声说话,他话中含的名字却如惊涛骇浪般贯穿她耳。
“正武盟躲到皇城,据说已经堂而皇之的受用于朝廷了。”一人说道。
另一人被浊酒辣着,呼了一口气,哼道:“不光如此,这不,我一兄弟刚从皇城出来,那边还大摇大摆要办喜事哩!”
“谁的?”
那人嗨了一声,摆了摆手,“还能是谁,林若言啊!当初那个小少主百折不挠的事迹你我可是都有目共睹,如今正武盟墙倒众人推,这两人也算是蛇鼠一窝了。”
两人心中通透,讽笑过了,便继续畅快对饮,话头也早已牵去了别处,只是坐在一旁暗处的宫姒锦神色淡淡,举杯轻啜了一口,下一眼,已疾步出了酒家,如风过无痕。
京城与云城并不甚远,京城是回家的路,即便从未远行,但心里念着家的人,无论如何也能寻到方向。
腿脚上提了内力,有轻功傍身,与千里良驹也相差不远,本以为可以平静面对,但却心酸得想哭,到底是在那一掌过后,就分清了孰轻孰重罢……宫姒锦,这选择你还看不清吗?他是认定了别人,于你,不过是身为男人的本能罢了,他牵了你的手,吻了你的唇,不过是你主动逢迎。什么只心慕你,什么愿你长乐,骗子,都是骗人的谎话!
脚下绊了碎石,摔倒的瞬间喉头腥甜,一口鲜血喷出,宫姒锦一袭白氅,如红梅绽开,却是凄恻。
真好啊,他的大婚,她怎会缺席呢……
“少主的夫君身量愈发清减了,大婚的喜服都是量身定做的,没想到竟还这般比絮儿的胳膊打这么多。”皇城中的雅苑中,小婢撑起绣着龙凤的红袍,对照着自己的胳膊比划得津津有味。
床上静坐的乔雪瑶则笑得疏淡,与往日相比,虽消瘦不少,人却显得平缓和顺了许多,“怪不得你叫絮儿,这般叽叽喳喳,那喜服没甚的缺角错针,叠好了收起来罢。”
名作絮儿的小婢明显讶然,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少主怎么显得兴致不高,这喜服可是做得不称心?奴婢再叫人去改便是了。”
“不必了,这件就极好,只是我有些累了,让我睡一会罢。”她淡笑道,絮儿虽不解,却也不敢违抗命令,福了身便退下了。
寝中只剩乔雪瑶一人,一下子安静下来还有些怔忡,兴致不高吗?也许吧,明日便是大婚的日子,嫁给心仪之人,却无一分欢喜,想来也是可悲。她还记得那一日与林若言的对话——
“你当真要委身下嫁?”
她“嗯”了一声,低下头去。
她看见林若言唇色苍白,“我有发妻。”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我嫁给你,能让父亲信你忠心。”
那人隔了隔,沉沉道:“对不起,事成后,我回还你清白。”
手中锦缎已被她攥得褶皱,那人明天会现身吗?她恶劣地想,已经销声匿迹了三个月,从她消失,到如今,林若言无时不刻不在受着折磨,乔雪瑶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忍受,若换做是她,当时便不会离开,难道自己真的在他心中占据一寸地位吗?这个想法萌生的瞬间,她便苦笑着掐灭了,怎么可能?他心里怎么还会容下别人呢……
若不是父亲的一再试探与逼迫,只怕他根本不会接纳她的爱意,这样也很好了,相守一生,总会产生点感情的。
京城,天子脚下,从来都不乏盛宴,锣鼓喧天,十里红妆,不过是绕城一圈,挣个盛大的场面。
如今四皇子在朝中风生水起,而当今圣上久病不愈,四皇子新招揽的门客嫁女,明面上说是冲喜,其实谁都明白,不过是趁着国丧前,把亲事办了,免得再等下去,三年国丧,儿女们的妙龄可等不起。
过了年节,又等了两月,乔楚亲自择定三月十五这个黄道吉日,原是不乐意女儿嫁去受苦,却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使不吃不喝非卿不嫁,那人能应下,便是再好不过。
正武盟既已与宇文宣礼联手,门下弟子便不好再以江湖身份现身,宇文宣礼将众人纳为门客,便指了家丁的身份给这些江湖中人,三月十五正日,为防生变,原正武盟弟子在城中八街复道巡逻,宇文宣礼更是以皇子朝臣的身份下令南北军严加盘查进城商贾百姓,声称近来武林闹事者甚众,不得不防。
京城是皇城,达官显赫比比皆是,这么大派头的喜事不算罕见,但一个小小的门客,又有传言是武林中人,这阵仗便有些稀奇了,殊不知宇文宣礼是要借此大做文章,引武林豪侠前来闹事,天罗地网都已准备好,届时再安一个寻衅滋事的罪名给其扣上,将其一网打尽。
吉时已到,京城雅苑,乃是乔楚在京城的大宅,左右都是进了自家门,眼瞧着喜轿绕京城一圈,丝竹之声响起,喜帕盖头,凤冠霞帔的乔雪瑶被喜婆从轿子中搀扶下来,步步聘婷,婀娜生姿,浑然似天子下凡一般,乔楚望着既欣慰又酸涩。
新郎早已在厅前站定,仪宾小心翼翼瞥去一眼,他念了十多年贺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新郎官如此漠然冷肃,原本应当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却被冷漠侵满,薄唇生得精致却抿得这般紧,连眼下的青黛都昭示着彻夜不眠,新娘他是有幸见过一面的,那般美如明玉的女子,难道还有人会不情愿娶进门,仪宾讪了口气,想必是太紧张了,毕竟将来面对的是国色天香,又是倒插门的夫婿,心中惶恐也是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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