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心寒,忽然就觉得心灰意冷,一颗心仿似被什么重物给拖拽住,一直往深不见底的深渊坠着、坠着……
三食堂到了。
“我就在这下。”屠八妹说完不等蔡屠户刹车一只脚就触到地面,脚悬吊久了,猛然触地,一阵尖锐的疼痛迅速顺着脚踝往上蹿。她跛着一只脚往前连跄几下才稳住。
“你看你急个啥?你等我停稳的,没事吧?”蔡屠户刹住车,刹得急了,他幺儿头撞了下,迷登着眼坐起,昂起下巴,一脸懵懂,还以为到家该下车了。
“那什么……没事了,一点路我走着回去。你也回吧,看把孩子脏成什么样了,回去给洗洗。”
屠八妹路上恍惚听到蔡屠户说过一嘴,说是今天的事全因他而起,他说这两天会想办法凑齐钱给她。屠八妹下车本想告诉他不用理会这事,从来只她屠八妹向人索赔,几时看她赔过别人东西的?笑话!但她不确定自己听没听错,她怕自己听岔,眼下若去强调解释倒成她逼着蔡屠户拿钱赔偿。今天要不是他,顾拥军和猫耳可不就拍成了结婚照?不光她得感谢他,就是往后等顾拥军清醒了都得感谢他。
一想到顾拥军今日种种屠八妹胸口就淌血,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顾西叫着“妈妈”跑上前,却被她拂开。顾西何曾受过这般冷落?委屈欲哭,手上一紧,顾冉上前牵起她手,轻轻摇了摇。
屠八妹瘫坐在床,右手一松,布袋跌落在地,袋中铝盒落地发出轻响。她蹬掉鞋看眼顾西,摆摆手,“带妹妹去玩,别跑远。”说完她一头倒在床上。
这一倒下,直到凌晨四点屠八妹才下床,晚饭都是爱民送到手上她靠在床上勉强扒了几口后又睡下了。顾拥军几点回来的她也不知道,她爬起走去里屋看见顾拥军躺在床上,她默默站在拥军床边,听到她呼吸渐不稳,便知她醒着。
屠八妹一声不吭去了厨房,五点拥军和爱民起床后,拥军拿过扁担准备去挑水,她二话不说抢过扁担往地上一扔,“爱民,你去。”
无论顾拥军要做什么都被她强行拦下,拥军干脆撒手回屋继续睡觉。昨天她跑出照相馆后猫耳追上她,两人在小学部乒乓球台边坐了好久,在猫耳的安抚下她渐渐平复心情,他俩商定好礼拜天再去县城拍结婚照。经过在照相馆这么一闹,他俩的事在镇上马上就会传得沸沸扬扬,要不了多久她单位的人也会知道吧?
果不其然,顾拥军七点多到单位,她还在停车棚就有工友问起昨天的事。她来了个充耳不闻,进到车间她昂起头谁也不理睬。她师傅过来找她,让她借一步说话,她关掉车床,告诉她师傅什么也不用说,因为说也白说。最后她告诉她师傅,说师傅永远是她师傅,但关于她和猫耳的事,她不会再对任何人回答任何话,因为她主意已定。
顾拥军说到做到,之后女工干部找她谈话,人家说破嘴皮她由始至终一声不吭,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女工干部最后灰溜溜跑去向周主席复命,说她和屠八妹当年驻扎厂长家一个样,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第六十八章 狼心狗肺(三更)
周主席怎么也没想到,外表看去文静秀气的顾拥军竟如此倔强,下午她亲自出马也没能搞定。好话说了一箩筐顾拥军就是油盐不进,面上连丝波澜都不起。她不开口,你就无法猜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知她想什么你也就找不到突破口。
周主席不觉后悔前天不该在屠八妹面前把话说得太满,但心里又有些怨责屠八妹,照相馆的事她昨晚就有耳闻,暗批评屠八妹糊涂,这种时候哪能在外辱骂自家姑娘?你这边雷闪电鸣,情郎那边和风细雨,这不等于亲手把姑娘推进情郎怀里吗?
看来要想做通顾拥军的工作还得先从屠八妹入手,周主席决定去豆腐房找屠八妹,正好也顺便买两块豆腐。不过周主席去得不巧,她到豆腐房时邓光明和另一个民警先她一脚而到,这就意味着她此行白跑一趟,因为不是谈话最佳时机。
邓光明他们是为照相馆赔偿一事前来找屠八妹协商,当同行的民警说出来意后,屠八妹目光冰冷地朝邓光明射来。
邓光明心里暗懊恼,来前他去找过副所长,请求换人。所长问理由,他说自己和屠八妹是邻居,不方便出面做工作;所长说既是邻居他去就比其他人去更适合,人熟三分亲嘛,所长说屠八妹再不讲道理也不能打了熟人的脸;邓光明没辙,只得老实交待屠八妹是他未来的丈母娘,他以为这样一来所长肯定不能再叫他去;哪知道所长一听乐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而且派邓光明去还能从侧面告诉全厂职工和家属,他们派出所帮理不帮亲,损坏人家财物理当赔偿,就算你屠八妹女婿是民警也不例外。
末了,所长端着茶杯起身去倒水还拍拍他肩,让他胆子放大点,丈母娘又不是老虎没什么可怕的。就算是老虎,身为公安民警也要有敢于摸老虎屁股的勇气。
“妈了个巴子!”
邓光明从所长办公室出来还在走廊里就扭过头,冲着所长办公室在心里狠狠爆了句粗口。让他去摸丈母娘的屁股,这是人话吗?
生气归生气,他再生气还得硬着头皮前来,人家朱瑛上午放了话,三天内屠八妹没赔偿照相馆的损失她就要搬来派出所住。
邓光明早料到屠八妹没好脸色给自己,回头建新知道他来逼屠八妹要钱还得跟他闹,他本就不想来,这会受了屠八妹的冷眼,以往极少爆粗口的他不由在心里对所长又爆了句粗。
“周主席?”屠八妹视线从邓光明面上收回时瞟见周主席,她撇下二位民警快步迎出来。
周主席正想悄然撤的,听屠八妹叫她只好站住。
“怎么样,你们找拥军谈过没?”屠八妹把她拉到一旁悄声问。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明天或后天我再来找你。”她边说边朝邓光明他们看了眼,“你先去忙你的吧,人家还等着呢。”
屠八妹大声说:“下午除了卖豆腐没别的事,卖豆腐有我家老四在,你来都来了咱们进去说话,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用理他们。”
“你怎么骂人呢?”跟邓光明同行的民警说。
屠八妹脖子一抻:“我没骂人。”
“那狼心狗肺不是骂人是什么?你砸坏人家店里东西不该赔偿啊?”
“我骂的不是人!”
屠八妹把“人”字咬得很重,说完她挽起周主席胳膊,“咱们进去说话,省得在这污了眼睛。”
周主席一脸为难地抽出手,“你看,人家民警同志还等在这,咱得配合人家工作。再说我四点还有个会,咱们改天谈,啊?”
她话没说完人已经走出几步远。
她一走,屠八妹把气撒在邓光明头上,“怎么哪都有你?我是欠着你们家的还是欠着你?处处跟我作对,他那相机是豆腐做的还是泥捏的?他说赔就赔啊?”
邓光明说:“屠姨,今儿真不是我要来的,所长派了我的差我能不来吗?”
同行的民警听出来了,敢情先前屠八妹是冲着邓光明,但自己无辜被牵连让他很不爽,他绷脸接过话,“不管别人相机是什么做的,你不去闹事人家就找不上你,现在那相机快门摁不下去你说人家不找你赔找谁赔?”
屠八妹说:“爱找谁找谁,别在这妨碍我生意,再不走别怪我拿大扫把扑你们。”
昨天屠八妹在照相馆闹过一场,今天豆腐房生意反出奇的好,至于那些前来买豆腐的人是抱着什么心态她懒得管,生意好有钱赚就行。她已经为顾拥军的事够心烦的了,不想再为生意上的事操心。
“这什么态度。”眼见屠八妹绕过案板进了豆腐房,那民警推推邓光明,“你跟她什么关系?她好象对你有很大意见,那这事我不管了,你去搞定,不然咱们回所都没办法交差。”
“我搞不定,回去该怎么说怎么说,走吧。”来时邓光明就知道会是这结果,他根本也没指望屠八妹会配合,不过是来走趟应付一下而已。
“你还真打算甩手就这么走啊?”
“不然呢?”
“我说你俩有功夫在这叽咕不如去找猫耳哥。”春芳扔过两句,“一个快门摁不下去找他呗,录音机他都能修还修不了照相机。”
邓光明说:“朱师傅倒好说话,问题是他女儿不同意拿去修,非得要赔台新的。”
春芳说:“她要赔新的你就来找我妈?你怎么不去说服她拿去修啊?她想怎样就怎样,哪有这道理?那我还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们派出所管摘不?”
让春芳抢白几句邓光明竟无言以对,不过他想想春芳说得也对,与其在屠八妹这瞎耽搁功夫不如去做做朱瑛的工作。
“你敢保证他能修好?”邓光明去找朱瑛,她翻翻眼,“别到时越修越坏。”
邓光明听她口气似有商量余地,便说:“这样吧,你拿上相机我带你去找他,他要说没把握修好咱再另说,行不?”
第六十九章 死肥婆
朱瑛昨天说相机是她爸包下照相馆后新买的,其实不是。这台相机是朱瑛她姑爹的,她姑姑嫁去了上海,知道朱师傅承包照相馆后就把相机送给了他。朱瑛姑姑送相机时就说过发/票弄丢了,没有发/票人家厂家肯定不给修,拿去县城或市里还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人修,所以上午在派出所她才说要赔新的。现在既然有人能修她也就不再坚持索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