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光明骑车载朱瑛到医院找猫耳,朱瑛腿脚不便她不愿上楼,她让邓光明去叫猫耳下来,她在楼下等着。邓光明去刘大妈病房时他们工农村好几个邻居也在,刘大妈在村里人缘不错,她床边柜子上堆有鸡蛋和两瓶桔子罐头以及麦乳精,蔡屠户家的幺儿不时偷瞟着那两瓶罐头咽口水。
“刘伯伯,你老身体好些没?”邓光明进去先跟刘大妈打了声招呼,又冲其他几位邻居大妈笑笑,“都在呢。”
刘大妈较之昨天气色好些,只是眉间拢着散不开的忧愁,连笑都带着一丝苦味,“谢谢你关心,好多了,回去也替我谢谢你爸妈,中午你妈妈也来过,让你们大家破费了。”
一邻居说:“破什么费呀,大家一个村里住了多年,来看看你这不都是应该的。”
“就是。”邓光明笑笑,“猫耳哥呢,他没在这陪你吗?”
说曹操曹操到,他这刚问猫耳猫耳就从外面进来,“我去上厕所了,找我有事?”猫耳在走廊上听到他问起自己,进来就问他是不是有事。
邓光明暗给猫耳递个眼色,随后笑着对刘大妈说,“我们所长的半导体收音机出了点故障,我想请猫耳过去看看。”
“那你快跟光明去吧。”刘大妈对猫耳说。
他俩一到楼下,朱瑛就挎着相机一跛一跛迎上来,她上来就抱怨,“怎么去这么久,我腿都站麻了。”
猫耳下巴朝她后面两张连在一起的椅子点点,“那不有椅子不会坐着等。”
“鬼知道哪个病人坐过的我才不坐。”她说完将猫耳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了一遍,以质疑的语气问道,“你确定你会修相机?”
下楼的时候邓光明就跟猫耳讲了情况,猫耳两手往裤口兜一插,“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最好不要质疑我的技术。”
朱瑛斜目,以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口气挺大,要是修坏了双倍赔偿,别怪我事先没跟你招呼就是。”
“把相机给我,修好我给你送店里去。”猫耳伸出手问她要相机。
朱瑛说:“我跟你去你家里看着你修,不然万一你修不好拿着相机跑了我上哪找你去?要不你现在检查下,看有没有把握修好。”
猫耳看眼邓光明,甩甩头,“没有工具我怎么看?我得回家拿工具拆开检查了才知道。要是小问题,个把小时倒是能修好。如果问题大那就得两三天,你总不能在我家住个两三天吧?”
邓光明说:“我替他担保,我跟他是邻居,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能跑哪去?你想多了。”
朱瑛说:“那不行,你担保也没用,这可是几百块钱的东西,至少我得跟着他去上他家认个门。我可不信任一个劳……反正我得跟着去。”
邓光明还要说时,猫耳挥挥手,“行行行,别跟她废话,她爱去就去。但我先申明,我没车,我家远着呢,得走路去,你行吗?”
猫耳下意识地朝她跛脚看了眼。
“没车你就借车去!”朱瑛冲他瞪着眼说。
邓光明把车钥匙给猫耳,“骑我车去吧,我下班搭个便车或者走着回去也行。”
工农村。
老五和两个女孩在玩丢沙包抓骨头的游戏,她们蹲在余月红隔壁邻居屋后搭的棚子下面,这是那个年代女孩们常玩的一种游戏。游戏规则:抛起沙包,把同一个形状的骨头抓在手里再接住落下来的沙包;若沙包落下,抓错或漏抓或没接住沙包都为输。
猫耳载着朱瑛过来时因前轮硌着一石块,车晃了晃,朱瑛吓得一把搂住猫耳腰,恰好老五甩沙包时抬头看见。她抛下沙包跟过来,待猫耳停稳车,朱瑛下来后,老五斜眼用之前朱瑛打量猫耳的方式,将朱瑛也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了一遍,随后斜着眼嘴里挤出句:“死肥婆!”
说完她就跑回去继续玩她的游戏去了。
“喂,你有没有家教啊?”朱瑛气得涨红脸,“这谁家的野小孩,有没有大人管啊?”
“嗨,她只是一小孩,你不至于跟个小孩计较吧?”猫耳掏出钥匙打开门,冲她头一摆,“进来吧。”
猫耳进屋先拿把扇子给朱瑛,再从铁丝上扯下毛巾,他让朱瑛自己先呆着他去外面水管洗把脸。朱瑛并非老五说的是个肥婆,她只是有些壮实,一路载着她热得猫耳汗流浃背。
他一走,朱瑛一手敞开衣领一手拼命摇着扇,她热得坐不住四下打量着猫耳家。那年月贫富差距不大,条件好的家里了不起也就是比别人多台黑白电视机和几把电扇,真要说有什么差别就是卫生了。刘大妈和屠八妹都是爱干净的人,家里东西虽不多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看去感觉心里也就多了分凉爽。
“你还会拉二胡?”朱瑛看到猫耳床头放着把二胡,他洗脸转来一进屋她就问他。
“这算什么,我会的东西多了去。”
“你也太不谦虚。拉首歌来听听吧,你会拉些什么歌?”
猫耳放下脸盆,把毛巾甩在铁丝上扯了扯平,转过身说,“想听可以,不过要交钱,我从不白拉给别人听。”
朱瑛翻了个白眼给他。
“家里这两天不开火没茶水,我去隔壁给你倒点。”猫耳在刘大妈房里拿了个茶杯出来,老六带着顾西顾冉在厨房扯了根皮筋在跳绳,猫耳进去刚提起茶壶,老五就一脸惊慌的从外面奔进来,“我妈回来了。”
第七十章 不舍
乍闻屠八妹回来,猫耳手一抖,差点打翻茶壶,他抬脚欲打后门溜走时,老五“咯咯”笑他才知受骗。
“猫耳哥哥,那女的是谁呀?”老五问。
“小孩少打听大人的事,玩去。”猫耳倒好茶快步出来,让老五一吓他还真有点心虚。
“给,喝杯凉茶解解暑。”猫耳回家把茶杯递给朱瑛,“这下可以把相机给我了吧。”
猫耳问她要过相机,找出工具坐在桌前就开始忙活。
“能修好不?”他拆开相机后,朱瑛偏过头顺手给他打着扇,猫耳扔给她一句,“一会用事实说话。”
猫耳也算是走南闯北之人,他十五岁那年在身无分文的情形下,便单枪匹马闯荡过上海和北京等地。刘大妈****在家垂泪,担心他年龄小在外受人欺负挨饿受冻,半年后他不仅没饿死还带回一沓全国粮票给刘大妈。
据猫耳自己讲述,他每到一处首先直奔当地革委会,只要写几张标语人家就管饭,你说下一站去哪搞串联革委会还发路费和粮票。照相机原理他在上海串联时一报社主编跟他讲过,当时那主编被关押在革委会,猫耳和几个红卫兵小将轮流看管过他一阵。那主编有回偷偷修被砸坏的相机让猫耳给发现,猫耳没揭发他,做为回报主编没事就偷着教过他一些相机常识。
猫耳脑瓜子灵活只要他想学的东西他学起来特别快,而且自己又肯下功夫钻研,相机就一点小问题他三两下给修好了,朱瑛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枚土鸡蛋,“看不出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她由衷夸赞猫耳道。
“那当然。”老五从外面进来,她反跷起右脚抵在大门上,以无比骄傲的口吻告诉朱瑛,“猫耳哥哥是我大姐夫,我大姐比你漂亮十万八千倍。”
朱瑛眼一瞪,“你大姐漂不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要结了婚才是你姐夫。昨天在我家店里打你大姐撒泼的那个是你妈吧?好象你妈不同意他俩好哦,你就在这乱管别人叫姐夫,真够不要脸的。”
“你怎么跟个小孩斗上嘴?”猫耳收好工具,冲她摆摆手,“修好了你拿上赶紧走吧。”
朱瑛不干,她理直气壮地说:“你有没有搞错?你载我来的你就得送我回去,那么远的路你叫我走着回去亏你说得出口。”
“她是个跛子。”老五说完飞快溜了。
“有种你别跑,看我不打死你!”朱瑛气哼哼急追出门,老五站在不远处气她,“来呀,来呀,来打我呀,只要你追得上我。”
“没家教!”朱瑛气坏了,双眼四下乱瞟,她欲找块石头扔老五。猫耳出来说,“得,我送你回家,跟个小孩闹腾什么。”朱瑛恶狠狠地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小孩就是缺家教,现在不好好管教管教,长大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猫耳锁上门,推过自行车,扭头问她,“你上不上车?不上我走了。”
她剜眼猫耳,气咻咻地绕过车尾坐上后座。邓光明这车不是顾拥军那种载重型,她坐上去猫耳起步时车严重晃了两晃,她脑中灵光一闪,打老五边上过时她故意又搂住猫耳腰。
“呸!”老五立即啐了口,“不要脸。”
朱瑛回过头,“不要脸的人是你大姐。”
“撒手,搞什么鬼,跟个小孩你也吵得起来。”猫耳没好气地将她搂在自己腰上的手给打掉。
“小孩凭什么就可以随便骂人?她妈就是一个标准的泼妇,我看她长大后也好不到……”朱瑛话说一半突然卡壳,因为猫耳正好拐到余月红家的前门,朱瑛眼尖看到迎面走来两人,其中一个她认出是屠八妹。她毫无预兆的一把又搂住猫耳腰,还把脸贴到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