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河水真的干了,几时干的?拥军竟从未注意过小河里的水早已干涸。
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长满青苔乱草的河床,过去和猫耳的种种遥远得仿似上辈子的记忆。她甚至不记得猫耳长什么模样。她莫名恐慌,拼命想拼命想,却只能拼凑起一个模糊的轮廓。一瞬间,似有什么东西在拥军心里轰然倒塌,她两腿一软,跪倒在河堤,对着河床嚎啕大哭……
拥军四十岁这年终于把自己嫁了,男方是她二十岁那年她师傅给她介绍的对象——向中华。
向中华的老婆下岗后外出打工,打工期间与一外乡人产生感情,遂吵着闹着与向中华离婚抛家弃子远嫁他乡。
拥军和向中华结婚的第二天,猫耳回来了,朱瑛半月前在广州病逝。猫耳交给拥军一张发黄的相片,拥军揣着相片背着向中华跑到河边又大哭一场。
猫耳后面这些年在广州办了一家影视公司,开始也是个空壳,但他人脉广,又擅投机倒把,拿到好剧本就打着某名导名演员的旗号四处招揽投资商;有了投资商就不愁找不到导演来导戏。
几部戏下来猫耳在娱乐圈混出点名气,一下便将空壳公司落到实处。自猫耳涉足影视圈成天被美女们包围后,朱瑛渐生危机感,她由翻看猫耳手机发展到日以继夜的跟踪调查。由于长期活在焦虑不安中她患上严重的失眠症,查出乳腺癌后她又隐瞒病情不作积极治疗,最后终因病变撒手人寰。
猫耳整理朱瑛遗物时发现一张发黄的相片,相片上猫耳一脸僵硬,拥军则满眼惊恐。当年他俩在朱师傅的照相馆拍结婚照时屠八妹赶到出现在门口,朱师傅当时无意摁动了快门,事后朱瑛去冲洗底片发现他俩的合影就悄悄冲洗了出来。
拥军嫁给向中华后的第二年,老五和猫耳扯了结婚证。老五出狱后辗转大半个广东,先后做过餐馆服务员和保姆等工作,最后在广州碰见猫耳。
新婚之夜,老五忽“咯咯”笑个不停,她问猫耳,“还记得我小时候跟你说过的一句玩笑话不?”
猫耳摇头。
老五伸指在他额头上一戳,“我说我大姐不跟你好我就跟你好。”
猫耳咧嘴,唏嘘不已。
随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外出打工,小镇上下班时分自行车大军已随着时代变迁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屠八妹从大医院看完病出来,经过大门哨正赶上厂里拉下班卫子,瞟眼冷冷清清的大门哨,她摇头心中暗生感慨。
如今屠八妹是个大闲人,政府不允许私人再开采煤窑,她那煤窑前年就歇菜了。从前忙得团团转她身体反而好得很,如今闲下来哪哪都是毛病,隔天差五就往医院跑。
十字路口,拥军和向中华在收拾桌椅板凳,他俩接替向中华的母亲在此摆投早点摊,屠八妹偶尔早上也过来帮忙。这会她从上面下来走到十字路口,拥军叫住她。
“妈,我和中华商量好了,我俩打算搬回工农村。你一人住我们都不放心。”
屠八妹连连点头,“好好好,搬吧,我回去先给你们收拾收拾。”
回到工农村,屠八妹打蔡屠户家门前走时,蔡屠户正好出来晾晒衣服。
四目相对,蔡屠户嘴唇动了动。
屠八妹男人因救蔡屠户家的老大而死一事,去年就传到了屠八妹的耳中。消息是何婶在村子里传开的,何婶听她家老大告诉她后就四处宣扬。拥军嫁人后曾表态,不再反对屠八妹和蔡屠户在一块,但屠八妹自己断了此念,也不再搭理蔡屠户。
此刻,蔡屠户见屠八妹停下脚步,他面上微动容。不想,屠八妹瞪他一眼,不等他开口就抬脚走了。
屠八妹从前面绕到后面,走过蔡屠户的后门时,蔡屠户打开后门,涨红脸喊了声:“大妹子!”
屠八妹脚步一缓,定了几秒,她缓缓转过身,眯眼看着蔡屠户。
蔡屠户背驼了,头发也白了。
透过岁月的尘埃,屠八妹似乎看见他高高举起屠刀,一下一下,用力剁着肉,大声招揽着顾客;而她穿过熙熙攘攘拎着菜篮的人群,正一脸匆忙地朝他肉铺前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