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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殄 (谁清浅)


  想了想,沈凌嘉掀开帘子,对那车夫叮嘱,让他把两人送回来之后,再回一趟风柳楼。
  车夫忙不迭答应。
  谭鸣鹊坐在车厢里想,七弟?恐怕就是车夫口中的七殿下了,既然是沈凌嘉的七弟,又是殿下……莫非是七皇子?其实她也搞不清楚,谭鸣鹊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可以来到京城,她最多知道一句当今有个天子,皇帝管着她们。至于皇帝有几个皇子,又有几个王侯贵胄,那她便不清楚了。
  也怪容婆,没说仔细,她只说了点沈凌嘉的事情,至于其他人,谁都没提。
  谭鸣鹊暗暗揣测容婆背后的人恐怕就是一位王,只是不知道是沈凌嘉的兄长还是弟弟。
  沈凌嘉叮嘱了车夫,回头对她笑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他说不定已经喝完了酒,要是出来找不到车,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以他的个性,也许现在正跳着脚大骂呢。”
  谭鸣鹊道:“不会的,我哥哥就从不计较我做错事,你们是亲兄弟,哪会有隔夜仇呢?”
  沈凌嘉听完一愣,末了,笑着说道:“我们不一样的。”
  “您是说我的哥哥们照顾我,是因为我是妹妹吗?放心吧,我家哥哥们关系就很好。”谭鸣鹊道。
  沈凌嘉叹息一声:“或许吧。”
  他发了会儿愣,突然笑了出来。
  谭鸣鹊也在发呆,乍一听到这个声音,还觉得突兀,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还坐着别人的车呢。
  便转头问道:“您笑什么?”
  沈凌嘉道:“我们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见,还是两次,真是世事无常。”
  谭鸣鹊的心里咯噔一下。
  沈凌嘉犹然未觉,仍是自说自话:“简直好像天注定一样,你在南边,我在京城,你却到了我这里。”
  谭鸣鹊无言以对,只好傻笑。
  好在沈凌嘉也就是突然想到这句话,说完就没事了,并未深思。
  唯有谭鸣鹊在黑暗的车厢中,呆呆地舒了一口气。
  当她没有专心致志去听声音的时候,一放松,顿时就被马车颠簸得昏昏欲睡。
  等谭鸣鹊几乎要睡着的时候,一道亮光突然刺中了她的双眼。
  她赶紧闭上眼睛,低下头缓了缓神,耳中听到沈凌嘉的声音:“到了。”
  她听见他跳下马车,但光芒还在。
  谭鸣鹊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沈凌嘉一直替她打着帘子。
  “到了,跟我来吧。”他说完这句话却没走,一直等到谭鸣鹊下了马车才放下帘子。
  

☆、绣娘

  
  谭鸣鹊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深色牌匾,周围画着暗金纹,中间是朱红色的三个大字:魏王府。
  沈凌嘉道:“你先跟我去,试试你刺绣的本事。”
  谭鸣鹊忙答应一声,跟上他的脚步,这次他没牵她走了。
  快走到大门处时,有人打开门,迎接沈凌嘉与她进去,然后蹑手蹑脚在她们背后关门。
  谭鸣鹊仔细思索刚才进来的时候,没听到声音,也没看到暗门,里面的人怎么知道沈凌嘉回来了?
  但她很快没空思考了,沈凌嘉走得快,这府内的路又是九曲十八弯,她真怕自己慢一点就会被沈凌嘉甩掉,万一迷路,被这王府里的守卫误认为是刺客杀了,多冤枉?
  所以谭鸣鹊只能先专心致志地跟着沈凌嘉走,一点不敢分心。
  路边都是石凿的灯笼,灯笼里点了蜡烛,不过光还是太暗,幸好这魏王府里的地铺得平,她低头看了一眼,一路走来,踩的都是拼接起来的石板,几乎没有缝隙,恐怕,便是下雨,也不用担心踩到什么泥泞处。
  谭鸣鹊暗暗赞叹,忍不住开始思考如果要这样做,得花费多少钱,等她回家以后,要不要在自己的院子里这么铺就一次?不对,她在魏王府里起码要蹉跎几年,等回到家,肯定得准备出嫁了,不如等到了夫家再这么布置?万一夫家不肯呢?拿嫁妆铺会不会教人说闲话呢?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东想西想的,已经想到了万一以后与婆家发生各种矛盾该如何应对了。
  “谭姑娘?”沈凌嘉拍了拍门板,“进来吧。”
  谭鸣鹊一惊,抬头一看原来已经走到了一间屋子前面,沈凌嘉敞开了门,先走进去。
  等到谭鸣鹊跟着沈凌嘉的脚步走进房间之后,才发现这里面竟然还有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论颜值,与容婆不相上下,不过风格不同。
  容婆的模样是妖艳魅惑,这个女人穿着打扮十分精致,更贵气些,二十余岁。
  “她叫菊娘。”沈凌嘉转头给她介绍,然后看着那位菊娘道,“这是谭鸣鹊。”
  菊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沈凌嘉:“殿下,这是谁?”
  “我找回来的绣娘。你拿针线和绷子来,让她绣个什么东西看看。”沈凌嘉说完,直接挑了个位置坐下,接着朝谭鸣鹊招招手,“你也坐。”
  谭鸣鹊还有些恍惚,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听他这样吩咐,便也赶紧走过去,围着桌子坐在他旁边,这里的布置既不像是见客人的地方,也不像是书房,说是卧室吧,却没有床。
  那个菊娘刚才就一直呆在这个房间里?可这里面空空荡荡,除了家具,没有别的。
  倒是不远处摆了个屏风,菊娘从屏风里钻出来,拿了个绷子,还有针线。
  她走到谭鸣鹊面前,把三样东西放下,行了一礼,就在谭鸣鹊旁边待着了。
  谭鸣鹊一愣:“她不坐下?”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既然不坐,那怎么不走呢?
  她还有些话要对沈凌嘉说。
  可惜沈凌嘉道:“我这侍女,不擅长刺绣,跟你学学。”
  “哦。”谭鸣鹊拉长音调,心中失望。
  看来是真的不会走了。
  在旁边的菊娘还以为她是怕自己不懂看,到时候把玉当成石头。
  便温言说道:“请您放心,虽然我不懂刺绣,不过这些年也见识过不少,看还是会看的。”
  说完又问沈凌嘉:“殿下,是让她绣……那个?”
  “对,那件衣服,不过还得看看她的本事。”沈凌嘉往桌上一伸手,什么都没抓到,皱了皱眉,便对菊娘道,“你去泡茶来,给这位谭姑娘也带一杯。”
  “是。”菊娘看谭鸣鹊还在穿线,略一屈膝,马上直起腰板走了出去。
  谭鸣鹊霍然将针线一放:“魏王殿下,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在吗?”
  她面容严肃,声音却放得极轻。
  沈凌嘉一愣,继而反问道:“怎么?你有话说?”
  “正是。”谭鸣鹊肃然道。
  沈凌嘉点点头,道:“好。”
  他没有马上答应让谭鸣鹊开口,而是先拍拍手,末了,这才道:“你说吧。”
  谭鸣鹊悚然一惊,难道,刚才旁边有人?
  但以她的耳力,竟然连一丁点声音也没听见,这委实太古怪了。
  不过,她还是想到了正事,如果沈凌嘉身边有这等人,她做那样的抉择,反倒更正确了。
  于是谭鸣鹊马上将凳子搬过去,轻声道:“殿下。”
  ……
  等菊娘端着茶回来,房间里一片寂静。
  她不觉得意外,既然沈凌嘉刚带回这个绣娘,显然不怎么熟悉,既然如此,聊不来也是常事。
  既然聊不来,索性不说话,反正又不是父皇母妃,皇兄皇弟,管他呢。
  她轻轻将一杯茶放在谭鸣鹊面前,第二杯茶放在沈凌嘉面前。
  沈凌嘉端起来先喝了一口,如果不是能入口的温度,菊娘不会端过来。
  果然,一口下去,没了半杯,沈凌嘉也不觉得喉咙里烫。
  “菊娘,你看看,谭姑娘绣的是一只孔雀,我觉得栩栩如生,你看呢?”沈凌嘉问。
  菊娘暗自无语,您已经说了栩栩如生,我能说那是个木头?
  但转眼瞧去,却又不得不承认沈凌嘉说得对。
  桌上摆了十根针,都衔了不同的线,附近还有许多断线。
  显然,谭鸣鹊用色不少,讲究自然,换线够勤快。
  哪怕只是一种绿色,也换了柳绿、葱绿、油绿、青葱、葱青、青翠、草绿、松柏绿、松花绿、青碧……等等不同十几种。也正因为此,绷子上的孔雀羽色浑然天成,像是真有人捉了一只孔雀,封入这块布上。虽然这种绣法,很难有极为亮眼的绣品,但会令人看了舒服,而且,对于那件需要缝补的衣服而言,自然比刺眼要好得多。
  菊娘揣测之后,朝沈凌嘉点点头,笑道:“殿下找来这位绣娘,真是好本事。”
  这句好本事,既是夸谭鸣鹊手艺好,也是夸沈凌嘉眼光高。
  沈凌嘉听出了她的赞许,笑吟吟地道:“你倒是聪明,晓得取悦我才能涨工钱。”
  谭鸣鹊已经绣完了最后一步,末尾结了,拿剪子把多余的线头剪掉。
  菊娘看她挽线结的花样十分娴熟,不由得佩服,继而苦笑一声:“我要是能学得谭姑娘的本事就好了。”
  谭鸣鹊抿唇微笑,尽显单纯羞涩的闺中女子风采。
  沈凌嘉看着好笑,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后,站起身,道:“菊娘,你送谭姑娘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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