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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殄 (谁清浅)


  那是一本前朝名家的诗歌合集。
  “我先给你讲一讲韵律。”沈凌嘉递给谭鸣鹊看的书,全是他当年读过无数次的,几乎只需要听到谭鸣鹊的翻书声,他就知道她看到了哪一页,应该在读那首诗。
  谭鸣鹊一边看着手中的诗,耳朵也竖了起来,将沈凌嘉的教诲全部都记在了脑子里。
  她最近学得颇为刻苦,沈凌嘉夸奖过她许多次。
  她也很明白,沈凌嘉希望她能够学得像个小才女一样,为他好好争一口气。听闻才子之间的斗法,都是由诗词歌赋之间下手,偶尔也会比较琴棋书画。不过对于她而言,琴棋书画还太难了,现在么……仍是好好学学写诗吧!
  在沈凌嘉的指导下,谭鸣鹊也慢慢学会了写诗的要义。
  韵律虽然重要,在遇到了神来之笔一般的句子,也要暂且退让。
  沈凌嘉忽然打开了窗户。
  外面是飘飘扬扬的雪花。
  指着这些飘雪,沈凌嘉十分欣悦地对谭鸣鹊道:“我考校你一下,今日就以雪为题,给我写一首诗吧。”
  “五言还是七言?”谭鸣鹊暗暗头痛,却不敢直接拒绝。
  “随你。”沈凌嘉抱着胳膊,看好戏似的站在她身后。
  窗外的风冷得要命,吹得谭鸣鹊直哆嗦。
  哆嗦?
  谭鸣鹊笑了,连忙提笔:“今日天飞雪。”
  沈凌嘉不置可否。
  “早梅尽凋零。”
  “倒是会用词藻来修饰了,不过还是平淡。”沈凌嘉评价道。
  “冰风冻我衣。”
  “嗯?”以这般气氛来做第三句,通常下一句都是神来之笔,沈凌嘉感兴趣起来。
  “先生惊我心。”
  这韵调怎么怪怪的?
  沈凌嘉仔细咀嚼了半晌,却发现谭鸣鹊趁着他发呆的时候已经从门缝里溜出去了。
  回过味来了。
  “站住!你敢消遣先生我?”
  谭鸣鹊一边赔笑一边飞快地跑远了。
  若是追上去,也不太君子。
  沈凌嘉低头笑了笑,再抬头时,又板起脸。
  ……
  不久就要过年了,府中的人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不管是沈凌嘉还是菊娘,都十分忙碌,倒她显得无所事事,谭鸣鹊找菊娘领了一份差事,反正她刺绣拿手,便做刺绣。鉴于她入魏王府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沈凌嘉绣祭服,菊娘便将沈凌嘉衣服上的一些小配件交给她来负责,比如玉佩的流苏,腰带上的纹饰。
  沈凌嘉的衣服自有宫中的绣坊来做,哪怕谭鸣鹊想帮忙,也插不了手。
  她也不想让其他侍女觉得自己好像没做事,每次都跑去找菊娘,在她身边穿线下针,时时刻刻表现出自己并没有偷懒过的努力。
  菊娘拿她没辙,只好让她跟着,反正谭鸣鹊不说话,在菊娘算账的时候,安安静静呆在旁边,除了多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影响。
  谭鸣鹊静静地在绷子上刺一条蟒,这回是青色的,眼白处,想了想还是用素色线。
  她一边绣一边茫然地想,容婆派她来,怎么过了半年,一直没有联系她?
  仿佛在风柳楼中那场谈话,只是她自己的一场幻觉。
  还有那件祭服,当时在风柳楼,容婆应该听见了沈凌嘉说的话,哪怕她不知道那是祭服,总该知道沈凌嘉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什么不问呢?已经过了半年,不管绣什么,都已经时过境迁了,容婆千辛万苦将她留在魏王府,不惜连城门都封锁住,难道就为了送她进来?并无所求?
  “你在想什么呢?”
  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谭鸣鹊面前被影子遮蔽,抬头一看,原来是沈凌嘉站在旁边。
  她连忙微笑着摇头说道:“没有啊,我在穿线呢。”
  幸好她是左手捻着针,右手捻着线发呆,被发现也能说得过去。
  沈凌嘉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菊娘已经放下账本,在旁边行礼:“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谭鸣鹊想想自己再坐着也不像样,赶紧起身在菊娘身边站着陪礼。
  沈凌嘉摆摆手:“既然忙,就先做自己的事情,我难得有空,过来坐坐。”
  真没事?
  菊娘不解,往常过年的时候,沈凌嘉不忙也不会过来,怎么偏今天有这种兴致?
  她偷看了谭鸣鹊一眼,递了个眼神过去:你知道?
  谭鸣鹊连忙摇头,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来。
  不过,她心事重重,接下来那根线就怎么都穿不过去了。
  

☆、浇花

  
  “手抖还是眼花?”沈凌嘉问。
  “……啊?”谭鸣鹊呆呆地望过去。
  沈凌嘉伸手:“给我,我来穿。”
  说完直接拿走针线,他头回做,倒也做得好,很快穿过线,还给她:“你不是要穿这个吗?我帮你。”
  “谢谢。”谭鸣鹊低头将针扎进绷子,刺过轻滑的绸,慢悠悠地绣着。
  “其实,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沈凌嘉将一张叠好的纸放在谭鸣鹊身边的矮桌上。
  谭鸣鹊转头看去:“这是什么?”
  “信。”
  “我的?”
  “给别人的。”
  “我没写过信。”谭鸣鹊慌忙说道。
  沈凌嘉将纸摊开,正过来给她看,一边笑着说:“是替你写的,你看看这样写如何?”
  谭鸣鹊接过来一看,愣住,这封信竟然是写去她家的。
  沈凌嘉往后一仰,浑不在意地说道:“我想办法联络到了你父亲,当时他不知道要回复什么,也可能是还怀疑我派去的人,便只说让你安稳留下,我想,回信的时候总应该将情况说得明白一些,你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信中说谭鸣鹊遇险,暂时无法回到家中,只是通知他们她还安好,不必担忧挂怀。
  沈凌嘉没有提起谭鸣鹊被抓进风柳楼的事情,毕竟这信不止谭鸣鹊之父一个人看,他只说她遇到危险,顺手相救,但之后有人为了掩盖真相来抓谭鸣鹊这个知情人,让她上路赶回南边,太危险了,因此,只寄一封信去。
  谭鸣鹊认真看完,字都认识,意思也明白,沈凌嘉这样写,也算是替她遮掩了。
  “挺好的。”
  “不必改吗?”沈凌嘉迟疑问道。
  “不用!”谭鸣鹊摇摇头,接着绣那条青蟒。
  沈凌嘉重新将信纸折起来,道:“等你爹娘回信,我拿来给你看。”
  “嗯。”谭鸣鹊习惯性地说完又觉得不妥,连忙起身行礼,道,“多谢殿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沈凌嘉咳嗽一声,将头凑过来,问道,“你绣的什么?”
  “腰带上的纹饰,我想着,先绣好了,再缝到腰带上。”谭鸣鹊一边回答,手上动作极快,勾完了眼珠,把线尾剪了。
  “你喜欢这个?”沈凌嘉收起信纸,但又不走,坐在旁边问。
  “我……”
  谭鸣鹊只说了一个字,突然有个小丫鬟闯了进来。
  “菊娘姐姐!”
  等她看到沈凌嘉,吓了一跳,连忙拜倒在地:“殿下!”
  “起来吧,有事找菊娘?”沈凌嘉问。
  “是!”丫鬟战战兢兢地起身,偷看了沈凌嘉一眼,点点头。
  “什么事情?”菊娘放下账本,走过来。
  “是采买说有事要问您……这……”
  菊娘便转头对沈凌嘉道:“殿下,我先过去解决这事。”
  “去吧。”沈凌嘉摆摆手,菊娘便领着那个小丫鬟退出了房间。
  谭鸣鹊低声道:“我这刺绣是跟我娘学的,她说便是女子也要有一技傍身。”
  沈凌嘉笑道:“那你没让她失望,你做的恐怕比她原本希望的还更好。”
  老有人在旁边说话,这心也静不下去,谭鸣鹊将绷子和针线都拿到矮桌上,索性认真跟沈凌嘉说起话来,“殿下,我爹怎么只传了那么一句话?”
  “我不是说了吗?他不信我派去的人。”
  “那这封信,写了又有什么用,也许他仍觉得是编造的。”谭鸣鹊看他一眼,缓缓说道。
  “或许,你有什么只有家人才知道的秘密?一并写上去,他总该信了。”沈凌嘉道。
  谭鸣鹊问:“若没有呢?”
  沈凌嘉正色道:“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风柳楼的人,会不会先找到了我家?”谭鸣鹊问。
  “他们已经知道你家所在?”沈凌嘉诧然道。
  谭鸣鹊脸一红,不是羞怯,是羞愧:“一不小心,就透露出去了。”
  “你还真是够不小心。”沈凌嘉疑惑地打量她几眼,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希望,您能派人悄悄潜入我家,打听此事,若有万一……”
  “罢了,就帮你一回,你我两不相欠。”沈凌嘉道。
  谭鸣鹊这才笑了出来:“您是皇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沈凌嘉猛然一瞪眼:“别说那瞎话,能在这里说吗?”
  谭鸣鹊噗嗤一笑:“我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然这些都是陛下的,可您也是他儿子,他的不就是你的?”
  “你都十几岁了,还说这种小孩子的话?”沈凌嘉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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