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也坐下,等着凤卫他们来奉茶。凤卫却岿然不动,红颜无奈,只得拉了拉凤卫的衣袖,用自己向哥哥撒娇的眼神瞅他。凤卫受不了她这套,只得起身来给潘氏奉茶,只是全程都不太走心。潘氏也封了个大红封给红颜,分量只比林玕多而不会少,但红颜就觉得她不真诚,只对数林玕给的钱有兴趣。
本来嘛,对于不喜欢又没有诚意的人,给多好的东西也只是尽尽礼节、放在那里罢了,对于真心相待之人送的,才会有欲、望去探索。
丫头们扶起凤卫和红颜,潘氏笑道:“且回去准备着,吃早饭垫垫,不会儿贵妃娘娘将派人接你们进宫。”
红颜有些惊诧。
嫁来林家的第一顿早饭竟然不在一起吃?
凤卫巴不得等着潘氏这句话,马上便告辞要走,红颜终究觉得不妥,还是问了:“按俗,新妇入门首饭得和家人一起吃,我二人独自归去吃,恐怕不好。”
潘氏笑道:“原本该一起吃的,只是你看老爷风尘仆仆地来,又是这样,我照顾老爷吃一顿都得快中午,实在不愿意误了你们入宫的时辰。都是同一时刻,和一同吃无甚分别。”
红颜立马反驳:“公爹虽不便,贵妃娘娘也能谅解。若是皇命,我等届时先走也不至于被人议论。但不在一起吃,外人听见,不得说妾身妄自尊大,新婚首日便骄纵独食,于名誉不好。”
潘氏眯起眼。
这个任氏还真是伶牙俐齿,说话一套一套的。她名声不好关自己什么事?只是不能不照拂她的话,否则传出去倒是她这个当婆婆的不是。但就这么听从,也太损面子了,第一天就让任氏爬到自己头上,太便宜她了。
潘氏宠溺地瞪了她一眼,仿佛红颜真的是她女儿一般:“你这孩子,怎能将林家放在皇命的对立面呢?贵妃娘娘的话是定要遵的,哪里有教贵妃娘娘等你的道理?”
红颜掩嘴而笑:“婆母怕是侍奉公爹多年,有些劳累罢,妾身何时说了不遵贵妃娘娘懿旨了?妾身是说尽管爹爹倚仗婆母照顾,吃得慢,我等在旁也算尽孝,就算未能和公爹一同吃完,世人也能谅解,毕竟皇命不可违,贵妃娘娘见我二人孝顺,也定会开心。莫非婆母不是这等理解?”
潘氏吃瘪。
她能说什么?说不是?那不是刁难媳妇又诋毁贵妃么?
红颜见她气焰弱了,连忙说话给台阶下:“婆母,妾身饿了,您会疼人的,快摆饭罢。”
潘氏被红颜当众一撒娇,只得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捏着红颜的脸笑道:“你这孩子惯会让人心软。来人,摆饭。”
红颜对着凤卫露出胜利的一笑。
凤卫有些惊诧。
这么多年他想跟爹一起吃饭的愿望都被继母打断了,所以根本不知道继母在爹吃饭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红颜居然轻而易举地就实现了?不愧是他娶进来的女人,就是厉害。
有凤卫和红颜在场看着,潘氏喂林玕吃饭,虽然缓慢,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林玕还没吃完,宫里便派人来,凤卫只得跪下先向林玕道了歉,这才和红颜回房换了入宫礼服、随宦人进宫。
红颜第一次入宫,虽说紧张,但也非手足无措,毕竟章子聪特地托之前教过任九燕的那个宫里嬷嬷又来教过她,所以倒不是一窍不通,只是有些僵硬。红颜一路走,只觉得皇宫气氛诡异,死气沉沉的。
凤卫看着远处掠过得一群乌鸦,眉头微皱。
陛下已然停尸甚久了吧?太子还真下得去手。知道他歹毒,不知道他这么歹毒。也是,一个通过软禁亲生父亲、不给吃喝来获得沂王府统治权的人,还期望他对非亲生父亲仁善到哪儿去?
凤卫带着红颜来到如绘宫,林凰冰依旧斜躺在榻上,抱着玉如意闻着香炉里的香气,鑫沄帝姬跪在软垫上给林凰冰捶腿。
贵妃淡然一笑,出尘绝艳:“来啦?”
“是。”凤卫低声应。
他的态度虽然不差,但也没对比潘氏好多少。
红颜一直很奇怪,他对潘氏不友善,是因为潘氏是后母,但为何对贵妃这个亲生姐姐也这般不友善?
贵妃起身坐定,鑫沄也坐在她身边。丫头们搬来椅子给夫妇二人坐了,又奉茶上来,红颜一喝,眼睛便有些发亮。
上好的普洱!
凤卫嫌弃地瞟了她一眼。
这是乡野村姑吗?又不是没喝过,至于这般高兴。
鑫沄抿嘴。
看来舅父和舅母感情很融洽呢。
贵妃并未让他们呆多久,反正也无话可说,只问了几句好,便打发他们回去了。又两日,便传来久病的皇帝薨了的噩耗,举国哀鸣、守孝三年。因着这个,红颜回门也不能大办,只能带着凤卫回家吃一顿团圆饭便算作罢。玉颜很是喜欢这个姐夫,缠着不住地说话,凤卫也很迁就她,很有耐心地回答她每一个问题。只把那元豪气得要死,平日里只陪他玩的突然不理他了,还一个劲把他往别的地方赶,让元豪心里产生极大的不满,他人倒是听话地走了,但也是下定了不再搭理玉颜的决心。玉颜看他气呼呼地,知道他在闹别扭,也懒得理他。反正他好哄得很,自己一两句话就回来了;元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挑战度、最单纯的人了。
☆、第七十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
先皇薨,入葬,后世称“宁宗”。太子登基,年号宝庆,封严清卿为后,大赦天下;并声称要为先皇守丧三年,一应事物皆由明朗主持。
旁人皆言明朗大权独揽,只有明朗打落牙齿和血吞:陛下分明是怕别人把先皇暴毙联系到自己身上,所以暂且韬光养晦。伴君如伴虎,这会子风光无限,却是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是尤汤的下场。这种状态下,明朗也不敢再暗地里往自己家偷钱使,只是偶尔找个名目,把督建的新皇皇陵的某个材料多加几百贯拿拿。
明朗怕明芳古年少轻狂,又风头正盛,会惹什么幺蛾子,所以特地嘱咐他:“不许结党营私,下朝便归,不得外宿。”
芳古也谨遵父令,这日忙碌一日,正要归家,门口原本蹲着着一个布衣男子突然冲出来拦住芳古去路,芳古眉头一皱,当即喝:“滚!”
来人也不恼,但也没有乖乖让开,只是把一封巨大的信封躬身呈上:“公子,有人相邀。”
明芳古看也不看,严词拒绝:“家父命我不得晚归,有事明日再来罢。”说着便又要走,那人再次一挡:
“公子莫让小的难做,拿人钱财,不好空手而归、失了信誉,否则日后便无谋生之道了。”
明芳古心善,见他一身风尘仆仆,脸上尽是风霜,年纪又大,不忍心让他下场无奈,便叹口气接过来,一阵甜香当即扑入鼻腔,明芳古当即瞳孔放大。
这股香味他虽然只闻过一次,但绝对忘不了。因为这味道是紫苏屋子里的味道,他当时闻了一整个销、魂迷、离夜,翌日还带着这满身除不掉的香被明朗打了一顿,在院子里顶着圣贤之书罚跪、哪里有日头跪哪里,跪得他生病了好几日下不来床。
明芳古心下一惊,想退回那信时已寻不得送信人在哪了。明芳古叹了口气。
真是冤孽。
明芳古连忙左顾右盼,生怕明朗突然从哪里窜出来对着他又是一顿打,见周围暂时安全,又把威严的目光投向小厮,小厮们急忙各自转开、各自找事做:看天的看天、抠脸的抠脸、瞧街上俏媳妇的瞧去,明芳古这才躲到自家宅子的拐角处,站在往来必经处拆信。
站在这个地方视野开阔,有什么风吹草动——臂如明朗回来,能马上隐蔽。
明芳古掂了掂,觉得这信封还挺重,他打开,一倒,一块熟悉的玉珏躺在自己尽是厚茧的手心。
明芳古的瞳孔有些失真。
当时他急于脱身,留了此块玉珏给她,让她日后有事凭此来求。她一直未来,也是十分有骨气,这次估计是遇见什么事了。
明芳古展开信笺,一张薛涛笺上仅有一句话:“一夜间相候。”
明芳古红了脸,急忙把信笺一捏,死死攥在手心,一双心虚地眼睛慌张地瞧着四周,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他干嘛了呢,看他做贼心虚的样子反而愈发多瞧他几眼,把他臊得脸又红了几分。
一夜间,发生一夜、情的房间,这个紫苏真是······大胆泼辣······
明芳古又看了一眼四周,将信笺揉得小了些,直接塞进口里,挣扎了好几下才给咽下去,忍着喉头的剧痛,他对小厮吩咐道:“和老爷说我衙里有事,可能回不来,若是老爷问是何事,你们说是军令调度,懂吗?”
小厮们忙点头。
明芳古留了一句:“别跟来了,且去休息。”便大踏步走了。那步伐,就算小厮想跟,也跟不上他,何况小厮们巴不得早点玩去,哪里会去管一个拿着万里飘香信笺、明显要去风流的公子?反正出了事也是公子被罚,他们这些顶多扣月钱。于是他们竟自己回去了。
明芳古特地挑小路走,一路七拐八拐走了许多远路才来到澜华轩。望着繁华更盛的澜华轩,明芳古更加感叹,却不能像其他文人一般说出什么所以然,因此便进去,见了前来招待的妈妈,很是不好意思地拿手捂着自己的半张脸,惹得那妈妈笑得花枝乱颤:“这位公子之前来过的,怎么今日这么害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