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轿落定,红颜将书藏起,顺着阳氏的手出来,被赶来的林家亲族簇拥着往堂前去,朝当日喜神方向站定,请拜香案、拜诸亲,合家大小俱拜了一个遍。接着先生念诗赋,新郎在前、新娘在后,先生捧五谷随进房中。新人坐床,先生捧五谷,念道:“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嫦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配宜男。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等一应礼节完了,众人便闹着要掀盖头,凤卫不理他们,只俯身在她耳边说:“等我。”
红颜脸一红,但还是很给面子地点了头。
凤卫嘴角一勾,便轰人出去,自己则去应酬。
红颜一天没吃东西,又起早、舟车劳顿,正想躺下来休息一会儿,门一响,有人进来了,红颜只好起身行礼。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清冷而缥缈的声音:“弟媳不必多礼,本宫和娘是来给你送点吃食的。”
☆、第六十七章 永以为好(三)
红颜一听“本宫”二字,便知是林贵妃莅临,急忙便要行大礼,林贵妃抬手扶住她,声音和她的手一样冰冷:“事不过三,本宫不愿再三提醒你不必多礼。”
红颜轻声应着,垂手侍立在一旁。因着头上还盖着盖头,也看不见,心中有些惶然,额角便布了汗。
林贵妃道:“先出来透透气,陪我们说话。”
红颜只得先把盖头掀了,这才看清眼前的人:站在自己眼前的便是一身淡青的林贵妃,虽然因为出宫刻意低调了,一身的富贵仍然不能掩藏。与她并排的便是林家主母、续弦潘氏,年级不大,比林贵妃大不了十岁,看起来更像姊妹,而且本身气场也是很恫吓人。二人身后跟着一堆宫娥丫头,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清一色的审度和冰冷,让红颜顿感压力山大。
潘氏一笑,无悲无喜,但又透出一股淡淡地不屑:“果然是美人坯子,怨不得凤儿。”
红颜很想皱眉,但身为新妇她不敢。这话明摆着说她是祸水、配不上凤卫。真是,当初是凤卫去求的婚,又不是她,怎么都赖她?世人总是把过错推到女子身上,比如当初尤菡欺负她的事情爆出来,大家第一时间指责的不是尤菡,而是她不知检点。
贵妃倒是没接她的话茬,只是牵着她来到桌边:“给你煮的七彩圆子汤,先吃点垫垫底。”
红颜微微屈膝,坐下开始吃。被这么多人看着吃,红颜十分不自在、如坐针毡,一碗汤吃得极慢极慢。等她磨磨蹭蹭吃完,潘氏的脸上早已显出不耐烦:“行了,你好生休息,明日再去见我。”
贵妃拍拍红颜的手,什么也没说,便率先走了出去,潘氏紧跟着,一下子一群人都走了,连红颜吃的碗筷都拿走、动作安静而迅速,仿佛从没发生过一样。
红颜有些感慨,果然自己还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这宫里阵仗一出来,她就虚了。
红颜回到床上坐着,由着小眉补了唇妆,这才盖上盖头继续等。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院的喧嚣声才消失,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原来已然接近一更天。
凤卫酒吃多了,脸上红扑扑地,原先平淡的眼眸也渐渐翻起小小的波澜,他急切地往新房赶。为了这一刻,他可把所有人都赶走了呢。
凤卫推门进来,阳氏、小眉和无暇上前,刚要见礼,凤卫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下去。”
小眉有些惊诧:“礼数还未完成呢。”
凤卫眉头一夹,眼神中透出不满,那种凌厉的光芒让小眉一颤:“我会完成的,下去。”
小眉委委屈屈地下去了,心里还在替红颜担心:“这一家子一个德性,都是十分冰冷而不好相处的,小姐如何能安生?”
凤卫来到红颜面前,俯视着她大红盖头上秀丽的花纹,抬手作揖:“见过夫人。”
红颜熟悉的声音从盖头下传出:“夫君不必多礼。”
凤卫有些恍惚。
夫君啊······真的等来这个称呼之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
凤卫在床边坐下,缓缓掀起她的盖头,精致的五官逐渐出现在他眼眸里。凤卫看了须臾,忽然猛地起身、取来桌边已经斟好的合亟酒,递给红颜。红颜接过,和他交手饮下。
凤卫注视着淡定从容的红颜,忽然内心生出一股懊恼:“历来婚姻,哪有男子怯场的?看那女人,倒是逍遥自在,好像我是出嫁的那个似的。”
凤卫和红颜在红烛之下默然而坐,双拳紧握,不停地在腿上摩擦,也不看红颜,只把一个后脑勺留给红颜,心中不断暗骂自己的怯懦。
红颜见他的模样,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凤卫怒视她:“你笑什么?”
红颜倚着床柱,玩着头发,很是惬意的模样,眼中充满玩味:“你再摩,就能‘钻肉取火’了。我怕你大半夜地烧了这房子。这里头可都是我的嫁妆,不能损坏啊。”
凤卫冷哼一声,下巴扬得老高:“就你这点嫁妆,还不够我家地缝子里扫一扫的多。”
红颜不甘示弱:“我们小门小户配不上,你原该去娶更好的,随便一箱子嫁妆都能够你啃三辈子。”
凤卫无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就你跟我置气。”
红颜将头发一丢:“谁先跟谁过不去?我与她人皆是言笑晏晏,唯独你偏生来招我。说什么结发,若你诚心,便将剪刀拿来,咱们一人剪两簇,各放在两个荷包里贴身戴着。”
凤卫立刻去取了剪刀和荷包来,往红颜面前一摊:“你来。”
红颜被激起斗志,立刻拿过剪刀便将自己头发剪下两簇,分别放入两个绣着合、欢花的荷包里,挑衅地看着凤卫。凤卫也立刻如法炮制。
红颜扬着自己手里的荷包:“说好了,戴出去可不能羞。”
凤卫冷笑:“羞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凤卫突然严肃地看着她:“你可曾记得,之前你我湖上泛舟时之事?”
红颜斜躺在床上,将手枕在头下,一派慵懒:“记得。彼时林公子对小女子欲行不轨,结果却不如人意。公子说曾经阅历丰富,小女子可是看不出来呢。不知今日可有进步?”
凤卫弯腰,用食指和中指的骨节狠狠地夹住红颜的鼻子:“你这厮颇放浪形骸!”
红颜推开他的手,噘嘴揉着自己的鼻子:“可你偏喜欢。”
凤卫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放松了许多:“论不知廉耻,你若称第二,无人敢越过你去。”
红颜耸耸肩:“无所谓,既然我背上‘不知廉耻’的稻草人,那就不要丢下,还显眼。”
凤卫轻笑,伸了个懒腰,躺在她笔直的双腿上。这腿虽瘦,却不膈应人,躺着很舒服。红颜皱皱眉,这货看着脸很小,为何头似千斤重?红颜伸手想把凤卫的头搡下自己的腿,却在触碰到他发丝的一瞬间被他一把攥住手。
红颜对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刹那间波涛汹涌的眼眸吓到,脸有些红:“你干什么······”
凤卫起身,唇瓣逐渐凑近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沉:“你想知道我可有进步么?那便亲自来检阅罢······”
☆、第六十八章 画眉深浅入时无
忍着满身酸痛,红颜皱着眉睁开眼——即便红颜习惯性晚睡,也耐不住被折腾到快天亮,她记得她做梦隐约之间依稀感觉到光透进窗户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虎视眈眈、饱含情感的眸子,比周鹤林的眼更能让人如同食了五石散般沉迷。红颜一惊,连忙推开他的脸,拉着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
“害羞吗?”凤卫倒是脾气很好,不同于他往日的嚣张跋扈和尖酸刻薄,眸子中不再是呆愣而是多情,“昨天晚上你都不害羞。”
红颜白了他一眼:“是女子都会害羞的。”
凤卫躺下,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他伸着懒腰,活络着自己僵硬的骨头。
哎呀,大早上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看她真是对自己不公平。
凤卫打着哈欠:“我觉得‘害羞’二字不宜出现在你身上,你还是泼辣点好,这样便没人敢近你,只有我肯容你。”
凤卫转头看向她,满脸春风透露着他不知哪来的神自信:“还不快感谢为夫、再度以身相许?”
红颜无语,要不是昨晚他真的进步太多,折腾得她现在几乎动一下腿都能疼死,她真想一脚把他踹进墙里!她还以为他除了毒舌就没什么了呢,原来不仅毒舌,还流氓、还一肚子坏水、还喜欢白日宣、淫!
凤卫坐起,光、裸的后背暴露在红颜视野里,红颜很想伸手去摸,看着便洁白如玉,一定手感很好。昨晚光想着怎么还不结束了,都没能自己享受一下。
凤卫突然转身笑:“怎么,被为夫的美色所迷惑?”
红颜翻了一个白眼,当即便啐:“呸!”
凤卫笑着下了床,一边大方地对着已经不能再羞地红颜穿衣服,一边说:“快起来,还要去见潘氏和贵妃,你今日可要大忙。此二人皆不好惹,你若是有个差池,等着被立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