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桩想着馥云公主吃瘪的模样,便觉好笑,点头道,“嗯,那可说好了,待会儿到了军营,相公可不许跟她那样的人一般见识!”
卫良和因顾着贺桩的身子,御马走得并不快,未几,只听身后马蹄嘚嘚,他堪堪回眸,只见馥云公主领着匡勋策马飞奔,一下便越过了他们。
马蹄扬起阵阵灰尘。卫良和只顾得为贺桩掩住?息,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眸子深不见底。
等二人过了宁江桥,进入驻守关外的营地,馥云公主早就到了。
她也隐约觉察自个儿不受待见,她本是浸在世间女子幽怨最深的皇宫长大的女子,自然会想到卫良和有意将她发配“冷宫”,是以。一入了营,她便直奔营里中央最大的帐子来。
那主军帐本是为卫良和所搭建,供军师谋士商讨大计所用。军令如山,没有将军的许可,守帐的士兵自然不敢私自放行,这会儿正与馥云公主起了争执。
卫良和瞧着她任性刁蛮的模样,只觉心烦,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心思,索性也不与她争了,挥一挥手,只沉着声音对侍卫道,“公主金枝玉叶,入住主军帐自是应该!”
“可这是为您与夫人……”
“不必多说,吩咐他们把东西搬到副营便是。”他扫了一眼正兴高采烈的馥云,话里拐了个弯,“还有,归置东西前先把副营拔了,挪得离主军帐远一些。”
馥云公主以为听错了,得意忘形的脸还为褪去喜色,却他如此一说,生生卡住了,“卫将军,方才可是你说的本公主金枝玉叶,你这离得远远的是什么意思?若是本公主有个好歹。你来得及过来保护本公主么?”
卫良和只权当她是空气,充耳不闻,拥着贺桩往副营那儿去,只留下馥云公主站在原地干瞪眼。
反正说要住主军帐的是她,他索性连焦实禄与孟夫人的帐子也挪远些。不多时,偌大的军营中央,只孤零零地立着一个主军帐,独留她一人生闷气。
馥云公主气归气。但丝毫不放过与卫良和接触的机会,到了晚间放饭的时辰,她特意派了侍女去打探清楚,晓得卫良和也是与众将士一道在火头营房里的吃饭,特地掐着点施施然而去。
一入内,只闻营房里头充斥着阳刚之气,一众将士正方正地立着,?刷刷地望着她,似乎颇有些愣神。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拿乔道,“馥云公主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见礼?”
馥云公主亦是见识过大场面之人,不过成千的将士抬头挺胸地立着,排列整?地迎接她,这还是头一次,说什么她也要端着展现一番皇室的亲厚。
正想着,她扭头登时沉下脸来,作势训斥侍女,“放肆,诸位将士皆是上阵杀敌护佑大盛的英雄,不得无礼!”
为首的焦实禄,早知她这是装腔作势,不过面上还要是敷衍一番,只好双手作揖,领着一众将士,躬身道,“吾等见过馥云公主!”
席间的将士只稀稀拉拉地附和着,不过他们惯来嗓门大,也足够震慑馥云的了。
馥云公主顿觉心头烟消云散,横生几分快意来,喜上眉梢,“诸位不必多礼!”
贺桩与卫良和,便是踏着她的声音而来,军中的将士早听闻他们的大将军要带着他们国色天香的小夫人来,只可惜这几日并不住在军营里,他们早盼着一睹小夫人芳容,这才央着军师焦实禄,为小夫人办一个庄重的见面礼。
却没想到被馥云公主捷足登先,方才那一声拜见说得也是分外不走心,这会儿见大将军领着如花似玉的小夫人前来,只见她穿了件飘逸的长纱衣。小腹微微隆起,却丝毫掩映不住她的芳华,凝脂雪肤尚透着一丝稚嫩,许是怀着孩子的缘故,那眉宇间也透着几分温婉的母性光环,站在身形挺拔风姿英伟的大将军身侧,果真有着碧玉羞花之姿!
卫良和见他们似乎看痴的模样,眉头轻蹙,行走间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地挡在贺桩与他们之间,众将士回神,刹那间掌声如潮,几欲震破耳目,与方才见馥云公主的气势,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馥云公主这才回过味儿来,脸色不由一白,合着方才那阵势不是为迎接她。而是为了贺桩?
若是有人破坏军规,该当何罪?
她气得咬紧唇瓣,立在一旁用力地搅弄着衣袖,眼眶气得通红。
贺桩也从不曾见过这阵势,心里头正犯着怵,面上浮起一记红。却见自家夫君吃这般飞醋,不觉好笑,手悄悄地抓着他的衣裳,趁着这几步路凑到他耳边,轻笑道,“幼稚!”
温热的气息吐在男人面颊之上,卫良和闻言不可捉摸地挑了挑眉,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模样,携着贺桩走到馥云公主前行了礼,他这才转身叫一众将士免礼。
既然馥云公主住在主军帐,那首座的位置,只留给她一人独坐就是了。他也不管馥云公主如何,径直领着贺桩到角落挪了张凳子叫她坐下,而其余的几个都尉见大将军都挪到角落,忍不住往馥云公主那儿多抛了几个幽怨的眼神过去。他们自然不敢在原来的位置坐着,皆捧着碗凑到卫良和周围。
一时之间,首座之上空空荡荡。
馥云公主虽刁蛮骄纵了些,可众目睽睽之下,且多半是愣头兵,这叫她如何下咽?
“公主……”侍女瞧着端来的菜饭,清汤寡水,也就只有几点油腥,脸色颇为难看。不说馥云贵为公主,便是她在宫里待久的下人。也觉难以下咽,不知公主吃得惯么?
馥云目光越过众人,独独盯着卫良和那一桌,他手底下的人许是顾忌着贺桩在,也没人敢在他那一桌落座。隔着几张桌瞧着,只见那气绝深致的男子落落大方地挺坐着,濯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默默地嚼着饭菜,时而凑近贺桩那侧,时而听着部下说话,倒也顾全了人,唯独落下了她!
凭什么?
馥云公主心里分外窝火,头也不回地对侍女道,“你去把饭菜端到卫将军那一桌!”
既然他们碍了她的眼。那就索性大家都不安生,谁膈应谁还不一定呢!
“这……不好吧?”侍女为难,人家小两口处一块儿,便是那几个粗枝大叶的汉子也自觉不敢叨扰,公主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
馥云公主气怒地一甩头,“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卫良和正与部下议事。贺桩识相地没有开口,慢条斯理地嚼着饭菜,自打成亲以来,她吃的饭菜不算差,到了京都住进侯府,没人给她立规矩,男人也宠着她,吃的那更是美味佳肴。
如今日这般大锅里煮的饭菜,还真是不多,但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只是这大海碗只怕吃不下,她正眉头微蹙,头顶传来卫良和一声轻笑,“营里有军规,不得浪费。你多吃些,要实在吃不下,待会儿我帮你吃。”
贺桩点点头,正埋头奋战,忽而眼前投来一片阴影,一只海碗映入眼帘,她抬眸,唇边还沾着米粒,只见馥云公主在侍女拉了座椅后,堪堪落座,眉目间尽是挑衅。
贺桩打定主意晾着不搭理她,贸然开口,只怕在外头抹了夫君的面子,便扭头望着身旁的男人。
卫良和早注意到馥云公主的来意,却也十分有默契地冷着她,甚至懒得瞧她一眼,转眸瞧见贺桩嘴角的米粒,粗粝的拇指按在贺桩唇边,透着笑气道,“待孩子出生后,可不敢叫你喂饭。”
正说着,又从他的碗里拨几筷肉末和嫩菜来。
一个男人。对待妻子,怎会体贴到这种地步?
馥云公主瞧着眼热,若是有一个男人,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但他愿在他能力所及内,倾尽一腔柔情,只怕死了也值!
只可惜这般的好男人真是凤毛麟角。她此生,也知遇到一个卫良和罢了。
可惜,他的妻子不是她!
如此一想,馥云妒意横生,看也不看地端起碗,恨恨地扒了一口饭入口,也才扒了几下,唇腔里充斥着一个带着泥土的青菜味儿,她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一口吐在案桌之上,一下摔了竹筷,“这是人吃的饭菜么?”
她这话等于骂了全部的人,贺桩侧眸,只见自家夫君面容满是怒意。手紧紧握成拳头,忙道,“公主话可不能乱说,将士们上阵杀敌,几经生死,好不容易有顿好的。您如此说,莫不是叫他们心寒?”
馥云还隐隐觉察嘴里含着泥沙,自然不会听她废话,呛声呛气道,“这儿有你说话的份么?”
卫良和面色铁青,铿锵道,“军中铁令,将士同袍同食!末将斗胆,公主金枝玉叶。此地实在不宜久留,您若是过不惯,大可回去!”
南盛人吃惯米饭,如今身在北面,平常也只有些黑馍咸菜充饥。今儿还是为了迎接大将军与小夫人,火头军才特意煮了米饭,还杀了几头猪沾点荤腥。
馥云公主这般无理胡闹,占了将军的主军帐不说,如今还当着将军的面儿给小夫人下脸,他们登时对这位嫡出的馥云公主全无半分好感。
燕盛战事吃紧,眼见着凉州一战泼在眉睫,卫良和率领的主力军正缓缓向着凉州南面城楼逼近。他几乎分身乏术,这几日不是起早练兵,便是连夜与众将探讨战事。贺桩的寝帐连着主帐,有时半宿醒来,主帐那儿仍旧灯火通明,耳边不断传来他们特意压低的嗓音。
眼见他越发消瘦,眼窝陷进去不少,贺桩自是心疼,加紧了时日誊写那本《缠龙诀》。眼瞅着也快到末尾了。军务之事男人不愿她劳心,她也只留在帐里乖乖顺顺地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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