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乾坤之下,他的声线穿透力极佳,足见其内力深厚,“认输或者死人,随你选一样,认输本王就饶他二人不死。不过这凉州城,你也别指望拿下了;你若坚持攻城,本王奉陪,只是你的岳丈大人和小舅子可就不保咯。”
南盛素来重孝,他这回倒是要看看,卫良和这回如何尽一个孝字!
卑鄙无耻!
卫良和大动肝火,“颜宋玦,你若敢伤他们的性命。我定打得你落花流水!”
他望着贺炜的苍苍白发在风中飘零,这才短短几日,他便被折磨至此,再望着硕儿,早已浑身发抖,可绕是如此,这对父子也不曾开口向他求助!
卫良和何尝不知,他们这是不想叫他为难。心中的钝痛变为尖锐的苦楚,他几乎用尽平生力气,几近嘶吼,“岳父……”
老人似乎累极,终是听到他的呼唤,慢慢挪动伤残的肢体,贺炜上了年纪,身子也不大爽利,又舟车劳顿了一路,磕磕碰碰,深知命不久矣,何苦累了女婿为他周旋?
桩儿已有贤婿护佑一生,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是硕儿,硕儿还这般小,他原是指着硕儿考取功名,何时经历过这般可怕的场面?
他的这个女婿,少年扬名,若是舍得一个“情义”字,以他的心智,只怕这天下也是他的!
可若他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他也不叫卫良和了。
万事讲求个性情,若他当真活不成,想必贤婿也会将硕儿视为亲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贤婿是那样一个卓尔不群之人。自他手下出来的人,自然也是不俗。
贺炜如是一想,已是心胸豁然。
梁氏禁不住舟车与皮肉之苦,早他一步去了,他之所以还舍不下这红尘,不过是放不下桩儿与硕儿,他还未等得及桩儿诞下腹中的孩子,他还记着要给那尚未谋面的外孙起乳名……然而。终是奢求了……
贺炜一双看尽人间繁华落叶的浊眼隐于散乱白发中,用力地闭目,热泪滚落,去意已决。
颜宋玦亦知卫良和极看不起他,因为他自己都觉得汗颜,但此时箭已在弦上,他不得不发。
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浮现一抹轻蔑,唇角轻扯,似在嘲讽卫良和不自量力,“卫良和,你不够狠,自打你娶了你那娇滴滴的夫人,就输了锐气,你还拿什么和我斗?”
“你放了他,否则凉州城没得谈!”他不傻,如若答应放弃凉州,而颜宋玦又出尔反尔,那他便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颜宋玦的阴谋诡计他又不是有领教过!
“你当我是傻子么?”他又如何不知他的算盘,倘若放了人,即便卫良和言而有信撤兵,仍旧可以卷土重来,他岂不亏大发了?
如今,掌握筹码的可是他!
艳阳炙烤着人的脸庞,卫良和狠狠打个寒颤,里外俱寒,“颜宋玦你信我,我卫良和一言九?,凉州城你我可以商量,前提是你放了我岳父。”
焦实禄低声叹息,心知已无法拒绝他。
卫良和深知此话一出,焦实禄与王锋几个会失望,但贺炜经不得折腾,他不得不顾。
颜宋玦行兵打战多年,经验丰富,更是谈判高手,陈慕柯信誓旦旦保证,常人或许深信不疑,于他而言,却不过信口雌黄,“卫良和。倘若你我不是敌对,兴许也有伯牙子期那般高山流水的至情之交,终究可惜了!”
他原本笑得邪魅,而后神色一变,顿时温度骤降,深冷惊鸷,稍使眼色,便有士兵将牢笼提起,铁门被打开,贺炜父子轻易被拎至铁门处,“眼下,你只有两条路,要么撤兵,!”
卫良和心口一紧,被生生吊在喉间,他顾不得处境。怒骂道,“战亦有道,两军交战,不斩使者不欺弱寡,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千万别辱没了他
颜宋玦并非多在乎名声,当年血洗整个皇宫,他担的罪名较之今日之事,不知深重了多少倍。而他仍旧是介意,欺凌老弱,终究是为他所不齿,倘若卫良和当真大义凛然,舍亲为国,怕是会激起盛军士气。
进退两难,他颇难抉择,对柯景睿不由心生介怀,怒视他。
柯景睿也是个人精,岂会不知他那眼色代表什么,连忙道,“卫良和处于弱势,事情并非毫无转机,还请王爷耐心等候。”
颜宋玦不再多语,而是等着卫良和的答案。
晴川历历,两军对垒,数十万将士分布凉州城楼内外,除却偶尔马匹喷?之音,万籁俱寂。
燕盛两国最高级的将领,城楼之上惊涛伟略,城楼之下丰姿绝代,衣袂飘飞,铠甲铿锵。
此番乃二人六年年来首次正面交锋,甚至对于燕盛两国而言,亦是极少见的场面,怕是此后数十载,也不会有。
倘若放弃凉州,如何夺回羌州沧州?
当年梁祝漩一败,害苦的并非敬南王府一家,南盛拱手让了三年的税赋,丧权辱国,劳民伤财,南盛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如今掌控他。叫他如何舍弃?
可倘若岳父没了,桩儿会怎样……卫良和甚至都不敢想!
北燕在等着看他笑话,当年外祖输给了回乌尔,而今,难道还要南盛的子民看着他再败给颜宋玦么!
如此,侯府和卫府还有何颜面在南盛立足?
卫良和难以取舍,而城楼之上牢笼里的贺炜面目悲怆,他这一生虽活得不优越,但他的生活从来过得踏实。不想死前辱没了女儿女婿,又想到奈何桥那头的发妻,她该等不及了吧?
贺炜热泪盈眶,万分不舍,却不得不舍,他自问尽力了,他不能束缚着女婿,成为良和的牵绊,他终究是去得安心的。
他趁着所有人将视线转至卫良和之际。忽然抽出袖中的匕首,使力刺向近身的士兵,而后呼喊,“良和——”
沙哑凄厉,犹如杜鹃啼血,响彻景州寂寞的上空。
卫良和惊觉,这还是岳丈大人第一次这般叫他,只觉心如刀割。
事出突然,所有人想不到一介书生的贺炜如何生出刺杀士兵的气力与勇气。而这几日备受折磨的他如此反击,势必会伤及自身。
那守卫的大汉吃了一次闷亏,自然不会让他二次得逞,一把握住她刺杀的手,二人以力相搏,而他竟生生将匕首刺入士兵喉咙,血如泉涌,喷薄而出,似要染红景州荒凉的秋,他浴血而笑,而后仰天长啸,一瞬之间,艳阳之下,钻心的痛来的那般清晰。
他身后的贺硕,亲眼目睹这这残忍而剜心的一幕,整个人都魔怔了,愣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卫良和自贺炜那凄厉的一吼便觉察不对,猛然间,他明白他是不想活了,顿时,心头仿佛被炙热的铁块烙上!
他下意识摇头,这一掌烙下去便是永久的伤痕呀!这担子太过沉重,他不想接着!
然而事情发生大快,他还来不及回答,只见贺炜突然抱着贺硕,瘦弱的身子随风雪而落,还有救的!
他迅速反应过来,已飞身而出,“王锋,快!”
贺炜父子从那么高的城楼坠下,仅凭他一人,未必顾全得了,他只好叫上王锋。
颜宋玦没有想到,贺炜为了不让卫良和难做,竟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
俯视着那飞身而来的卫良和,他根本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喝道,“放箭!”
贺炜许是早预料到颜宋玦有这一招,牢牢护着贺硕,背上忽而传来一阵剧痛,他浑身一震,手却始终未松开。
卫良和身着轻便且坚硬铠甲,灵巧的身形丝毫不受阻,动作敏捷,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眼见着就要接住他,贺炜却是把手一松,睁目欲裂,“快把硕儿带走!”
卫良和心头不忍,可时间仓促,他也只好先接住贺硕,贺炜只能等王锋来救。
降落之时衣袂飞扬,只见他轮廓刚硬,肃萧之气肆意张狂。卫良和抬眸仰视,出人意料地看到了柯景睿。
电光石火间,一切都说得通了!
此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恨着颜宋玦与柯景睿!
宁江一役,即便他思虑过甚,身心疲倦,却也从未见他如今日这般,狂躁不安如同心魔附体,柯景睿如此赶尽杀绝,甚至不顾亲人周全,他若再心慈手软,大概只是痴人说梦!
怀里的贺硕瑟瑟发抖,他心头的热血顿时迸发,从所未有过的刀绞般的痛……
“硕儿别怕,姐夫在这儿!”箭雨呼啸而过,他只手挥剑挡下所有短箭,终究吃力,却还是咬牙城池着。
贺硕隐约觉察他力不从心。闭眸道,“姐夫,爹爹说了,若是救不了就不必勉强了!”
他不语,终于落地。
焦实禄不敢下令迎敌,怕伤着人,三百钢弩派不上用场,待二人落地,心稍稍安稳些,下令射杀城楼敌军,仍旧不敢大意,卫良和与王锋因携着人,又处处受阻,只得直线降落,此刻还被阻隔在尚城墙之下,理南盛的军队还隔着百来米。
焦实禄下令,“卓青裴泽,你二人即刻接应将军!”
卓青裴泽得令策马飞奔。唏簌间城楼之上飞射而来的短箭越发增多,二人前进越发困难,眼见就能将贺硕送至卓青手中,卫良和耳珠一动,剑眉冷凝,赫然道一句“小心!”
抬眸回望,只见柯景睿不知拿了一张硬弓。
硬弓强度大韧性好,射程可达三百步,寻常北燕男子都难以驾驭,必须强悍臂力非凡才拉的动,且配备扳指与指套,拉满弓需全神贯注,瞄准时间不宜太长,否则影响准确度。
而柯景睿接过硬弓后,搭箭,拉弓,举弓过肩,一弓三箭。眉目依旧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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