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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夫藏娇 (玲珑绛)


东宫今夜灯火通明,而萧王府一夜凋落,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长公主府里,因着容萱小产,主院的卧房,下人们皆匆匆忙忙地进出,血水是接了一盆又一盆。
长公主起先在皇宫里只觉隐隐阵痛,到了公主府,不断有鲜血汨汨而出。她已无法行走,脸色惨白,眼泪混着汗水沾湿了枕衾,被疼痛折磨得越发难忍。
这般大出血,便是经验丰富的稳婆和医辅瞧着,也觉触目惊心。
长公主这般年纪,又是头一胎,这一回大驸马自身难保,她受到的打击可谓有生以来的第二遭,头一遭自然是卫良和遭遇不测那一回。
这一次,莫说保住孩子,能保住她的命已算万幸了!
容萱也自知胎儿难保,可当医辅告知她胎儿保不住时,仍旧忍不住潸然泪下,最后的一丝血色慢慢从脸上退却,心头猛然划开一道豁口,默默闭起眼,任由眼泪自脸颊流下。
薄如纸片的身子直挺挺地躺在满是血腥的软榻之上,模样无助而哀恸。
京都之外,双手被铁链所束住的柯景睿,仍在苦等,等到的却是孩子没了的消息,他登时失了脸色,一语不发,
而后如癫狂了一般扬天痛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眼眶里的泪意逼回去,刀绞般的心忽而生起一股浓浓的痛恨来。
孩子,他一心期盼的孩子,也是悠云情愿留下的孩子,终究与他有缘无分!
若非卫良和在金殿之上苦苦相逼,悠云何至于此?
他不是一心盼着他叛国投敌么?哼,终有一日,他会将他狠狠踩在脚下!
柯景睿笑得声音嘶哑,护送的士兵瞧着他疯癫的模样,只摇着头,心觉晦气得很。
大半夜便叫起,心里憋着一股气,这会儿一手拉着铁链,喝道,“吵什么吵,快走快走!”
一连几日,雨势虽是小了,但淅淅沥沥。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雨水打在那梧桐树上,树叶悉悉簌簌地响着,回廊里的贺桩手扶栏杆,迎风而立,望着鱼塘里,片片洁白的莲花瓣在雨中梳洗,有几朵早莲已没了颜色。
花开自有落花来,竟不是是醒是梦,一朝风雨满秋池,却是一片疏雨轻烟。
她站得累了,便走了几步,静静地坐在藤椅上,衣衫被从屋檐飘下的雨水,打得凉薄,她只望着那莲花,忽觉心中刺痛,竟流下两行泪来。
就这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那雨越下越急,打得树叶哗哗作响。
忽然,身上那淡淡的薄凉之意消失,她身上也无半滴雨落下。
她回过神来,缓缓地抬起头来,却是一怔,头顶上竟是打着一只油纸伞,为她遮风挡雨,她循着那把伞转过头去,略微散乱的眼珠只轻轻地动了动。
卫良和刚从外头回来,一听她不在屋里好生待着。跑到外头淋雨,便急了,披风也未摘下,将伞整个撑在她的头顶上,自己站在伞外面。
那越来越大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却不知是就这样淋了多久,浑身都湿透了,雨水一行行地从他军盔的边沿流下来,那磊落英挺的面孔上却是潜沉安静的。
贺桩默默地凝望了他片刻,终于缓缓地转过头去,凝看着那雨中的莲花,手指慢慢地攥住夫君的手,“你要出去打仗了么?”


我曾应允过你,我一直记着

卫良和也不怕被淋着,在她面前蹲下,面庞清俊,眉目分明,一双幽深的瞳孔,望着她时,蕴着无尽的怜爱,从喉咙里只传出低沉的一字,“嗯。”
她是懂他的,他从不需多语。
此番颜时央回到燕都,北燕的王听闻使团在南盛几度受屈,大为光火。
而裕王颜宋玦被卫良和打成重伤的消息一传回北燕,便引起的众怒。裕王可不是旁人,是他们的战神,是信仰,岂容他人玷染?
是以,群臣起议,燕盛两国交战迫在眉睫!
颜宋玦重伤,北燕的王非但没有撤掉他首将之位,还特将十八亲卫拨给了他。
燕军民风剽悍,身形壮硕魁梧,又是马背游牧一族,擅长骑射,三万大军先锋,三十万大军紧跟而至!
一时之间,势如破竹,如履平地,焉是南盛缺衣少食的残兵败将可挡?
不出半月,便将先前退还的三州不费吹灰之力地攻破,直逼卢玉关!
皇帝收到密保,连夜召见卫良和,连下三道圣旨,官复原职,不日即将奔赴战场!
自打连拔三大毒瘤之后,京都的天连着半月都笼罩在一片阴沉之间。
百姓只知贪官污吏落马,好不欢喜。殊不知,外头已完全变了天。
卫良和满目缱绻地望着她,牢牢握着她白皙的柔荑,沉稳开口,“如今,当真是退无可退了,我已向圣上请示带你一道出征,他应允了。”
“出征?”她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眉目透着淡淡的疲倦,伸手扣着他腕间的徽章,迟疑道,“我怕会拖累你!”
她何尝不愿时时伴着他,若是与他永不分离,那该多好?可她的身子她自个儿明白,帮不上什么忙不说,反倒还会累得他分心。
他执着伞,在她身旁落座,生怕披风的雨水沾到她身上,便隔着一拳,语气绵长,“桩儿,你不高兴了么?自打你醒来,我总觉你不高兴。”
她凝眸,卷翘的眉睫如同小扇般,“你不必顾虑我。”
卫良和只她这段时日受委屈了。见她面色凄苦,倒也不隐晦心意,也免得她多想,只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上次你沉睡了好几日,我是真怕了。”
他卫良和,出身不俗,却是凭借着通身本领,少年成名,累得硕硕战功。
当年在战场之上,亦是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可当晓得险些保不住自己的妻儿之时,是真的怕了。
贺桩抬眸。见他眉心不展,心知他吐露心意并不多,却也明了,不由伸出纤纤素手,轻轻地缓缓地抚着他磊落的俊颜,在他眉心处停留良久,柔柔地替他揉着,粉唇轻启。
“放心,我再不会任由人伤害咱们的孩子,且在京都还有祖母护着。你只管安心去打仗,我和孩儿都会好好地等着你。”
“傻瓜,你不陪我去,我才不安心呢。”他伸手一把扯掉披风,再把军帽摘了,身上倒是干爽。挪着靠着她坐近一些,随后将披风铺在她腿上,眼底尽是怜惜。
他将她轻轻搂在怀里,道,“我为大盛卖命,绝非是为了皇室容家。当年我坠崖之事你也明白,圣上既然能要我的命,自然也护不住我的妻儿。”
不管是圣上护不住,还是不愿护着,都由他亲自护着!
闻言,贺桩隐隐透着担心,素白的手指蜷在那儿,一时僵住,“那祖母独自一人在京都,会不会不周全?”
“放心。那人……虽不是一个好父亲,却孝顺得很,况且便是看在祖父的面上,圣上也不敢对祖母如何。我也会派人盯着,她在京都很安全。”卫良和展颜一笑。
见她低头不语,伸出粗粝的手指,抬起她轻巧的下颚,俯身一记深吻,见她呼吸急促,便松开她道,“那日我曾应允过你,往后到哪儿都带着你,我一直记着。”
“孟婶婶也去么?”贺桩蜷在他怀里,伸手揽着他的腰,软软道。
“嗯。如今你已过了孕吐期,我先行一步,王锋自会护送你到桂城。自打从桂城府衙接你,咱们便不再见过岳父岳母,二老定也是想你了。你如今的身份不便回庆丰镇,我自会派人去接他们来见你。”
贺桩听他已安排妥当,笑道,“嗯,那就听相公的。”
卫良和的行动能力分外神速,他命清莲带贺桩回房后,便召集幕僚到书房议事,直到夜色深澜。
第二日,天色仍旧青黯,贺桩见清莲忙着收拾行李,便弯着身子拾掇。
清莲见状,吓了一跳,“夫人,您这身子可金贵着哪,好生歇着去吧。”
贺桩才三个月的身孕,小腹也只微微隆起,以前在庆丰镇,还得下地干活哪,只微微笑道,“我好着哪,瞧你紧张的。”
清莲瞧着她仍旧柳腰扶风般纤瘦,不过经过一段时日的将养,面色若凝脂,倒红润了不少,见她言笑晏晏,竟一时看痴了。
半晌,她才道,“那可不?不说侯爷将您捧为心头肉,便是老夫人三头两日地命人往侯府送东西,奴婢也不敢怠慢不是?”
贺桩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一阵响动。
未几,卫良和身着一袭锦衣华裘进来,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好不意气风发,贺桩见他这般风姿不减的模样,竟一时看痴,耳际涌起一抹潮红。
他抱着军盔,随着动作,军盔上的红缨轻轻晃动着,大步流星地朝着贺桩走来,眉目含笑。
清莲识相地退出卧房。
贺桩盈盈而立,展颜问道,“怎么进来了?”
卫良和见她白净的额前散着一绺碎发,只觉心痒,伸手替她扣在耳后,矮下身段,额头贴着她的,道,“进来看看你,一会儿便是要走了,外头人多口杂,便进来先与你说一声,不必亲自去送。”
分别在即,贺桩不愿他分心,只动了动唇。清眸里蓄着泪水,勉强撑起一抹笑意,“嗯,你一切当心,过几日我便随王副将去找你!”
卫良和一手抱着军盔,另一手搂着她力道渐重,俯身截住她绵软的唇瓣,先是蜻蜓点水,而后越发不知足,气息粗狂。
贺桩生怕伤着孩子,但也知他忍得辛苦,且他素来有分寸,便不再挣扎,乖顺地任由他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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