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桩一见她气得眼眶瞪圆,一下就没了底气,“娘您别气坏了身子。”
“能不气吗?你怎么就不长记性?”梁氏指着她的脑袋道,“桩儿,你听娘一句劝,娘不会害你的,此事万不可告诉姑爷。”
“女儿听娘的便是。”她低头道,鼻子酸酸的。
回门的女婿是贵客,进了正堂,贺炜打发了写字的贺硕,便请樊络一道坐上主位。
便正经地坐着,与岳丈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透过偏门,偶尔还会瞧见自家娘子的身影,两人相视而笑,时辰倒也好打发。
贺炜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若非迫不得已,实在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打铁汉,不过眼下瞧着女婿虽已近而立之年,却生得孔武有力,相貌也不如邻舍说得那般粗俗冷硬,比起寻常的庄稼汉,无形中多了几分清雅,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翁婿二人聊了没多久,贺炜饮了一口热茶,眼角扫到正襟危坐的樊络老神在在,“桩丫头成婚前,还教了十来个孩子和几个妇人,不知成婚以后,贤婿有何高见?”
“教书?”男人倒没想过这个问题,被问得不由一愣。
贺炜稍稍点头,心想跟个打铁汉,还真说不到一块儿去。
只听贺炜才道,“姑爷,桩丫头怎么说也识些字,与你成亲前,还教咱们庆丰镇的妇人小孩识字哪,成亲后你别是要拘着她吧?”
“就是就是,”贺硕也连忙应和道,“桩姐姐教的还不错哪,如今那些个妇人上街买东西,都不怕睁眼瞎了。”
“桩儿若是喜欢,继续教便是。”男人淡淡道,见贺硕虽开了口,但仍站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盯着着自己手里的点心,心下了然,便朝着他招手。
贺硕怕生,平素贺炜教的那些礼俗也叫他拘着,怯懦地走过来,低低唤了句,“姐……姐夫。”
“好孩子,吃吧。”樊络并未多语,只他拘束,便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塞,小孩脸上一下晴朗了许多。
他怎会谋逆?
梁氏拉着贺桩说了会儿话,见正屋贺炜还在与樊络说着话,道,“你回房待着去。”
贺桩哪里肯,央求道,“娘,女儿冷得慌,您让女儿在灶房多待会儿吧?”
她自幼体寒多病,梁氏便不再勉强她,提了一桶潲水去喂猪,灶房里就剩贺桩一人。
她正捧着碗,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没一会儿,灶房一下暗了下来,贺桩回头一看,立在门口的竟是樊络。
男人一双黑眸灼灼,也不说话,蹲在她身旁。
她笑,也不矫情,“这么快便吃好了?”
“嗯,我吃得快。”他伸出手,将一旁的炭火堆在一起,“冷不冷?”
他发现她很喜欢躲在灶房里。
“这里有火,不冷的。”贺桩慢慢挑着鱼刺,又问,“是不是很无趣?”
樊络这下倒没掩饰,“岳父说的那些,我也不懂。”
吃了午饭,贺炜盯着贺硕写字,樊络在一旁无聊地坐着。
梁氏把贺桩拉进房内,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红布包裹,一层又一层地打开,才瞧见里面的一块玉令,此玉令碧绿通透成半月状,正面雕有黻纹缀麟图。
“这是七年前你母亲临别相托,只叫待你成亲,便交与你。而今,娘亲也算完璧归赵了。”提及当年旧友庄夫人,梁氏一霎红了眼眶。
“娘——”贺桩隐忍着,久久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又问,“这瞧着像块令牌,到底是谁的东西?”
“娘……也不清楚,”梁氏支支吾吾道,吸了吸鼻子,又道,“桩儿,以前的事能忘就忘了吧。娘看得出来,姑爷他对你也算体贴,你就知足吧,别想着以前的事。”
“若是能忘……”便好了,贺桩一时凝噎。
当年庄府上下,血流成河,父亲为官多载,两袖清风,素来耿直,
若是能忘,她又何至于郁郁寡欢?
“娘不必担忧,桩儿自会守着夫君,安生度日。”父亲不许她报仇,不忘又能怎样?
梁氏心知不能逼她,叹了一声,“哎,这东西你好好收着。至于其他,你好好想想吧。”
提及旧事,贺桩心有郁结,梁氏看在眼里,心疼,却也无法。
贺桩瞧着上头的字,问道,“娘,这究竟是谁的东西?”
“我确实不知,当初与你母亲匆匆相见,她只递了这个东西给我,便离开了。”
申时一过,她便催着樊络夫妻回去了。
回到家,樊络也继续打开铺子做生意。
烧了满满一锅的碳火,男人脱下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长衫,露出精壮劲瘦的胸肌,把烧红的热铁迅速地钳出来,一手定住,另一手轮起铁锤,一下一下地敲打。过了一会儿,又把铁条放进去。
趁着空暇时间,回身瞧着卧房里那抹清丽的身影,眼底是满满的知足。
贺桩闲来无事,也不忍他一人辛苦,便小心翼翼地探进一个小脑袋,梨涡浅浅,“渴吗?”
樊络本想叫她回房歇着,不过想来她一人待着也无趣,遂道,“去把茶壶拿来这里烫。”
她这是在心疼自己?
没一会儿,贺桩非但拿了茶壶,还带了汗巾,乖乖坐在灶口前烫茶,屋外夜色已晚,竟纷纷扰扰的又下起雪来,而屋内暖意四起。
昏黄的火光映衬着温婉的小脸,一绺碎发散在一侧,樊络见了只觉心痒。
打铁是力气活,樊络热出一身汗,脱了外衫还是热的慌,索性连内衫也解了。
肌理分明的上身淌着汗水,在火光里若隐若现,贺桩瞧着只觉他委实辛苦,“相公,我来帮你吧?”
“不用,这铁锤重,你拎不起。”樊络抹了抹汗,手上湿了一片,再一瞧身上,全沾了灰。
贺桩也注意到了,拿着汗巾站起身,“那我帮你擦汗?”
樊络犹豫片刻,沉默着点头。
贺桩擦了身前,又拐到他身后去,却是意外发现,樊络麦色的肌肤,竟有一道自肩头到腰椎的伤疤,瞧着十分吓人,旁的也有横七竖八的旧痕。
他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生死,才留着如此深重的伤痕?
贺桩轻逸出声,削葱般的细指轻轻触碰着那长长的伤疤,几次颤抖。
樊络方才犹豫,也是怕吓着她,不过转念一想,桩儿既已是他的妻,便不必瞒着,不过听觉察她指尖颤抖,心下便生出几分悔意,转身道,“怕了?”
贺桩一下红了眼圈,曾经的杀伐嘶吼犹在耳畔响起,哽咽道,“疼不疼?”
樊络心底一颤,瞧着她星眸蓄满泪水,粗粝的拇指细细滑过她细嫩的脸,笑道,“早年走南闯北受的伤,却是早就好了,不疼。”
“相公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老是受伤?”她真的怕极了,想到七年前,母亲的那声哀嚎,浑身又是一颤。
樊络放下手中的锤子,拥她入怀,少女丝丝的馨香萦绕鼻息,瞧着她温婉顺从的模样,只觉: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他知她已是当自己是她的夫君,那他便做她一生仰仗的良人!
男人用抬起她精巧的下颚,眸子直视那一抹几乎要摄走他心魂的秋波,薄唇吻上她的,轻柔而怜惜道,“桩儿,我很想你。”
贺桩愣了一会儿,心里才明白他所指之事,回门时娘亲也提过,当时她只觉羞涩。
而今想来,她始终放不下过去,兴许,与他有了肌肤之亲、生儿育女之后,心便会跟着安定了吧?
贺桩面色红极,深深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她的夫君,比起方家那登徒子,她该庆幸才是!
樊络瞧到自家妻子这般羞若红云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眸子里浮起几分急切,拦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急急将她抱回卧房。
男人犹如珍宝般将她置于硬榻之上,一手犹扣着贺桩纤细的腰肢,另一手松了她的木簪子,如瀑长发倾泻而下,美得不可方物,老樊竟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手上一用力,只觉柔若无骨的她要化作一汪春水,融化在他心头,“桩儿,你真美。”
“相公长得也不赖。”她笑道。
洞房花烛
她轻逸一声,柔嫩的唇瓣却是被他狠狠堵住,贺桩这下不知耳根红了,浑身恍若一下烧了起来。
“嗯——”贺桩只觉唇瓣要被他啃净了,吃痛,作势要推他。
屋外月光映雪,少女一瀑乌发惊心动魄地散在枕边,懵懂纯净的眸子透着羞赧,唇色绯红。
男人的掌心满是厚茧,粗粝的手指滑过她白皙的颈项,前日的淤青化了不少,但他还是轻轻吻下去,待起来,贺桩却是发觉心口一凉,没想到他竟以齿咬开了她衣襟的扣子。
但她还是努力镇定下来,待男子欺身而下时,紧张地合上了双眼,卷翘的眉睫恍若跳动的萤火轻颤,真真是胜却人间无数。
“看着我,桩儿,桩儿——”樊络隐忍着渴望,轻轻唤着她的闺名,灼热的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不知为何,他希望她是清醒地对自己清醒交付。
卧房里温度升腾,贺桩睁眼,却见他早已脱了亵裤,坦然地笑着面对这自己,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他该多笑的,不止为何,贺桩一颗狂跳不止地心却是渐渐踏实下来。
他不是旁人,是她携手余生的夫君。
贺桩似乎受了鼓动一般,竟大起胆子,伸出雪白的手臂,主动抱着他的颈脖。
樊络脑子一瞬“轰”的炸开,俯身便是狠狠截住她绯红的唇瓣,大手肆意点火。
贺桩只觉一股难以抑制的痛忽如其来,痛得她咬唇凝噎,隐在这深沉的夜色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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