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见这话点头道:“你也是个明白人。只是此地不宜久留,先将此人送官再详叙?”
颜舜华把眉头一皱道:“这事我倒是不好出面得。他们被我扎伤,见了官我亦无好果子吃。还是有劳官人。”
说罢她自下了车,由得那人将老/鸨刘四妈、小丫头并那龟公妆做的车夫一一绑了扔进马车去。颜舜华则将头发弄得乱了些,又往脸上拍两层灰,方才和那人一道坐在马车外边儿赶车。
他们一行驱车一行说话。那人道:“你倒不消害怕的。我本是客居旅邸的客商,前几日遇见一个老实后生苦恋刘四妈楼中的姐儿又不得银钱赎身,方才听得他说刘四妈如何买进粉头的勾当。我进去找着那几个不情愿的妇人,打听清楚明白了才知道还有个甚么单大熊二的。”他说到此间一笑,揶揄颜舜华道:“本来看着她们出城,只说又有妇人要叫她们暗害了,故听见你喊‘杀我’二字我即刻就出来了,哪里晓得这原是你的计策。”
颜舜华见他说话直,一点弯子不绕的,自家也没甚好遮遮掩掩的,只笑道:“不叫她们吃点苦头,难道白叫她们得了便宜不成?这般害人的勾当,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只恨我身为女子,力单势薄,唯有保全自己全身而退,难叫她们吃个大大的苦头!”
二人一行说一行赶着马车,进城后将马车驱往官府,却又都不路面。颜舜华在外坐着,那人一手提着一个飞檐走壁,不消片刻便进得官府的墙内。待将三人都扔进去府衙去后,有把颜舜华整理后写出的几人罪行的状子塞在几人身上,再留书一封,言县官若不赶紧办了此案就将他某日曾去青、楼吃花酒的事告诉其夫人。
自奸臣当道以来,上行下效,收受贿赂卖官鬻爵本是平常之事。苏州城内的县官对什么绩效考核全不放在心上,横竖上边儿有人罩着不叫他烦心。是以他每每喜欢巧立名目,动不动便敲那些个富户几笔钱财什么的都不是个事儿。唯有一点,这个县官夫人虽说花容已是半老,却极是厉害,叫县官好是害怕。每每县官夫人说一,他绝不敢说二。若是说了那就是一顿耳巴子。是以他便有一二和其夫人意见不一处,也只能委婉说知,还得连笑带哄。若是叫其夫人知道他曾和同僚去吃了花酒,虽说没做得什么,却也够他夫人将他胡子都揪掉赶他睡三个月的书房了。
这个县官虽说有些贪又是个惧内的,但也为城里的百姓做过几件实事。是以看见那三个被绑得像粽子一般的蠢物时,把状子看了一番,又将那封要挟他的信读罢,叹了口气立马遣了衙差前去单大家拿人。衙差见单大家家徒四壁,没甚油水,也就不到处翻检,只押着他去捉熊二。
可怜二人银子都还没揣热便被扭送到公堂之上。几个人吃衙差打了几十大板,一一吃疼不过,将来龙去脉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几人被下了大狱,县官夫人得知县官办了这件事,也高兴得连亲了县官几口,夸他办事知道清浊,叫县官好不受用。只是心下到底心虚,怕县官夫人知道喝花酒的事,只拿好话奉承。
翌日,衙差前去刘四妈的楼子封了楼,叫那些被拐卖的妇人前去县衙,有亲戚的或者叫她们自去投奔亲戚,有相好的自去找相好的。其余的姑娘,则叫刘四妈的对头收了过去,做了别人家的姐儿。
这些都是后话。且说颜舜华在三人被丢进官府后,才知那人名唤作李诚,字维信,顺天府人。李维信果如他自己所说,是客居旅邸的商人,只走南闯北贩些货物赚些银钱养家。
颜舜华想着二人相处有段时辰,李维信眼中并无杂念,故而并不欺她。当日李维信回到马车上时就问颜舜华道:“你是何方人士?怎地就到了这边?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颜舜华坐在马车仰头靠在后边儿车厢上,自嘲道:“不过是年轻的时候没甚识见,总说人都是好的,就被拐到这边来了。我也出生在顺天府,系当朝礼部尚书之女。姓颜,双名舜华,小字摇光。”
李维信原本在顺天府也听过颜舜华的名讳,知道这个人。“我在顺天府也住过些时日,也没听说过尚书千金失踪。倒是有段时日尚书府托朋靠友说是要找一个走丢了的下人,不曾想竟是你。你怎么到了苏州府?”
颜舜华眼眉一黯道:“想是家父怕我走失的事传扬开来坏我名节。此事说来话长,倒是不提也罢。”
李维信听得颜舜华之言,想了想道:“你一个人上路未免不周全。若是再遇到这般事体,虽说能看破其中的机缘,到底力量不足,难以脱身。若是你信得过我,待我将这边的货物都出脱了,再采买些稀罕物件儿,倒可一同前往顺天府的。”
颜舜华本就暗自发愁:“莫说是一个女子,就是一个男子单身赶路,路上被害的历来有之,本就是极危险的。就是我扮成男子,老道些的人也能看出些门道。如今可有人一道儿,又都懂得道上的弯弯绕绕的,只不过多等几日,如何不行?且这个李维信看着不像是个歹人,又有几分能耐,能一路同行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当日,李维信带着颜舜华去他下榻的旅舍,又叫伙计将路上置的货物中挑出件儿像样些儿的、和颜舜华身量差不多的出来,他亲自拿去把颜舜华。又叫店小二送上热水来,叫颜舜华洗漱罢后换上男子的装束,对外只称作颜舜。
平日里李维信出去出脱所贩货物时,颜舜华只在房间里,或是站在窗前看楼下来来往往的商贩以及寻常市民,或是叫店小二出去捡个话本子来打发时光。不过三两日的光景,颜舜华就看到衙差压着老/鸨、单大并熊二游街示众。
看着这些个骗子被拘管起来,颜舜华心中的抑郁之情稍解,连往日看着嘈杂不堪的市集也变得热闹起来。只是这高兴之余,想到另一层,又叫她心下不安起来。
单大本是他家的顶梁柱。他如今被下了大狱,那他家的老母并儿子该由谁来供养?单大虽说可恶,然于老妇来说,他却是个孝子;于有疾病在身的狗儿来说,是个好父亲。如今单大被下了监牢,就是把老妇和狗儿两个往绝路上逼。说来也是件无奈之事。狗儿治病所需的钱要得急,今年年成亦不好,老妇也有一张嘴等着吃饭。这些全都指着单大。
颜舜华虑到的这层倒是实情。单大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世代以农耕为业。以往年成不错之时家里也有一笔小小的积蓄。就在单大和他的浑家想要用积下的钱财买一张小小的织布机织布卖钱时,狗儿生了场大病。等到大夫来看时,才知道是从胎里带出来的热症,需服药调养。药方中颇有些贵重的药物,岂是单大一家所能长期支撑的?
当时狗儿实在病得不行,大夫那儿药都赊了两副,再没脸去赊的。夫妻两个抱住哭了半宿,翌日,单大的浑家心甘情愿地叫单大卖把别人。一时得来的些许银钱救得急却救不得命,走投无路之下,单大偶然间救了个被熊二欺负的外乡女子。他见女子信任她,心中萌生歹念,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圈钱。
熊二手里本就散漫,没甚积蓄的。听单大说了这桩来钱快的营生,哪里有不答应的理?遂有今日。
虽说是为了生存,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但不该昧着良心做出这加害别人的没人性的事来。这种事情,原是将苦难加诸在别人身上,来换得自身、家人的苟活。人人皆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有些事情做下来,将来必会有所报应的。便如今日的单大、熊二就是佐证。
但生计艰难时,这就是现实。单大不想法子,只怕狗儿早就不在人世。想来若是重头来过,单大亦会如此行事。
颜舜华看着楼下车如流水马如龙,还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叹了口气。她自家都靠着将将才认识的人,又哪里有甚么家当或是体己去管别人?
若无银钱,要助她们一助也不是易事。此时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李维信出的,自然这样事体也不好再和李维信说,好叫他烦恼破财。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穿人家的到头来因为自家心里小小的一点子恻隐之心还要劳烦人家,颜舜华只是想到便摇头直觉恶心。
若是不麻烦别人,又要助狗儿和老妇,倒也不是不可行。颜舜华垂头抚着窗沿,暗自掂掇思量了一回,算计了许久,方才整了整衣裳,学着李维信走路的样子在房里走了两圈,又用些布条束了胸,将眉毛画得粗些,寻了条领巾将脖子遮住,戴个四方平定巾出门去。
颜舜华这般一打扮,她出去之时店小二都没能将她认得出来。待李维信带着伙计去搜寻了许多土物儿奇珍回来,他还在李维信跟前儿卖乖讨好道:“大官人可是回来了。昨儿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姐在上边儿闷了一天,既不下来看热闹也不要吃食。倒不知上边儿有个甚么趣儿,能叫人待上一整天还不闷的。可见这不是上边儿有趣,而是小姐贞静贤淑,最是要守礼节的。”
待李维信吩咐伙计叫他给颜舜华送些吃食之时,才晓得颜舜华早已不在房里。当时伙计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脸上目瞪口呆的模样儿反把李维信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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