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含笑扶了扶鬓边的金钗道:“可不是你表妹么?日后你们就以姐妹相称,万万不可见外。妈妈我必定把你当自己亲生的女儿,叫你享受锦衣玉食,再为你寻些好郎君与你相伴。你说好不好?”
颜舜华藏在袖中的一只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她本需借着肌理间的疼痛才能让自家清醒些,而“妈妈”二字却像是那晴天霹雳一般,霎时劈开她的天灵盖,叫她晕沉沉的头立马清晰起来。她故意迷瞪着眼,看着妇人和丫头道:“妈妈?舅母……”
妇人只笑不语。那丫头弄着衣带抬眼看颜舜华轻轻笑道:“姐姐生得这么好看。姑姑和姑父现在下落不明,我妈妈就和姐姐的妈妈是一样的,我们就是亲生的姐妹了。”
而此时,颜舜华心中原本还在疑惑猜测的事情登时变得明白起来!原来,她当真是出了狼穴又进了虎窝,虎窝里的虎再将她卖把豹子。
此前颜舜华被长虫惊吓慌忙择路而行在拐弯处撞到熊二,应是熊二早就在那儿等好的。那里原是一个三岔路口,不管是进城的人还是出城的人都要从那个三岔路口经过。熊二在来往的行人中选定些单独赶路的单身女子,故意对其行不轨之事或者威胁恐吓。然后早在另外一条路等着的单大则在行人被熊二扰得又惊又怕时装作路过的样子,喝住熊二,假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时熊二嚎两声,看见单大,知道该交接时佯装害怕单大报官,从行人以为的来时路走去。
熊二走后,被熊二吓住的人心中必生恐惧心神不定没有主张。单大便假仁假义地对单独行路的女客人好言相劝,说以单独行路的不好之处。被单大救下的人大多对单大心生好感,又听单大说出那番至诚的话,自然要信他,只当他是个好人,把行路来的委屈或是遭遇都告诉单大。
若是本地人也就罢了,怕留下些行迹撕扯不清进大牢。若不是本地人又没有同伴的,单大又体贴她们行路的乏困饥饿,愿意暂且带她们家去洗漱吃饭歇息,并为之奔波寻亲找友。她们自然乐得安心住下,心甘情愿地在单大家中等着单大带人来领,真真儿的是被人卖了还满心感激地给人数钱。
且看似走开的熊二并未走开。颜舜华在吃馍时听到单大对外面的人说甚么“改天请吃酒”,将将好老妇亦在外边儿,想必是怕老妇喊出声来叫颜舜华发觉,平添好些烦恼。而将将才到单大家没多大会儿功夫熊二亦至,可见熊二并未走远,反倒等单大劝服颜舜华和他家去,再悄悄地跟在后边儿尾随。
他们打的算盘倒也精。熊二跟在后边儿,一是怕颜舜华趁着和单大一起走路时自家跑了。若是这般,想必熊二必定要再次对颜舜华进行恐吓或者侮辱,在其刚刚好要得手时,单大再次将其救下,只说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颜舜华才返回来寻。如此一来,颜舜华再是有疑心,也要信单大并对他感恩戴德和他家去等着被买卖。
二是为防着单大出去找买家时老妇和狗儿因为心软露出破绽让颜舜华逃走。狗儿说过,只有他们门前的那条大路可通往苏州城内。是以,若是颜舜华逃走,从门口的黄泥路上走,不消说得,必定要落到熊二手里。若是颜舜华要绕道去那条路上,必得从前院绕到后院再出去。熊二站在那处一直看着前门,故颜舜华要绕到他必能得知并能借住对地形的熟悉截获颜舜华。
只是今日熊二看到颜舜华洗干净的模样儿,一时没能把持得住才闹出后边儿的事来。好在单大及时赶回并带来了买家刘四妈,不然颜舜华必定已自悄悄儿地离开了。
颜舜华见老妇和狗儿良心未泯,单大也不像是一个穷凶恶极之人,故而在离去之时才问单大可有甚话要说。她原本只是看看,在这个时候,单大或者老妇是否能出来告诉她事情的真实原委或者改变主意不再……即便她心里早就料到如今这么个结果,心内还是禁不住会想并忍不住要试探一番,看是否会有人因为心底仅存的那点子良心而叫破这个局。
结果依然是这个结果,颜舜华却不再是那个颜舜华。如同以往:继母陈氏初嫁给颜尚书时,面上看着好生贤良。在人前,她只说是把颜舜华当亲生女儿待,吃的用的,看着甚至比她自己所出的颜舜英还好些。就是只有颜尚书在时,她对着颜舜华也是和蔼可亲慈爱有加。颜尚书只说是母慈女孝,颇有诗书礼仪之风,好不高兴。他哪里知道陈氏私底下叫人送到颜舜华屋里的饭菜多是冷的,且连点荤腥都难以见到?更别提每次晨昏定省之时都阴阳怪气地要打发颜舜华做这做那的。若是颜舜英和颜尚书唯一的幼子颜舜辰在时还好些。
颜舜华年幼时被陈氏苛待,能想到的只有告诉她的父亲乞求帮助,然而颜尚书却说她中伤继母为女不孝且不忌口舌。为着孝道,她动不得陈氏,只好自家想法子敲打家中那些狗仗人势的下人。因不喜陈氏,她便只待在自家所住的院子里,成了别人眼中既不去晨昏定省、家里的宴会也从不轻易去的孤僻性子。她除开和颜舜英一道儿去女学的时候儿,大都待在自家院子里,或是研读她母亲杜氏留下的书籍,或是自家打打棋谱,又或是抚会子杜氏的桐木琴。
颜舜华也曾试过颜尚书,看他是否会为她哪怕只说一句话。每次得遇相同境遇之时,她皆会如今日这般试探。而每一次的了局皆与今日无二,颜尚书从来都只当不知道。她只能,凭一己之力化险为夷。
外边儿的车夫驾着马车,刘四妈也时不时地和车里的丫头并颜舜华说些脂粉钗环的事。哪个铺子的钗子好看又便宜、哪个行里的布料最是轻薄质地佳、哪种扇子配甚么衣裳讨人喜欢等话儿,听得颜舜华暗地里只皱着眉头,面上却要装作甚么都不大懂的乡巴佬模样儿。
待到马车行至苏州城外一里地之时,颜舜华趁刘四妈和丫头不注意时将手掌心掐出的血往脖子上一捂,眼睛一翻倒在坐榻下喊道:“你为甚要杀我?”话音刚落她就半翻着眼一动不动了。
马车骤然停下,外边儿“咚”的一声不知传来个什么声响。刘四妈和那丫头看颜舜华一手捂住脖子指缝间滴出血来,血并不多,便知道颜舜华晓得了她们是做甚的,都蹲下身去拉颜舜华的手。就在刘四妈靠近之时,颜舜华将从单大家顺的拿把带着熊二血迹的剪子扎进刘四妈的肩膀并坐起身子一脚踩在刘四妈脖子上不叫她起来。丫头登时吓得花容失色。看着颜舜华手中的剪子她并不敢靠近,只是张大嘴要喊。颜舜华在她嘴张开之时就将从刘四妈手里抢过来揉成一团的绢子塞进她的嘴里,并用剪子抵着她的脖子:“下去。剪子可不长眼睛!”
刘四妈呜呜地叫着,外边儿的车夫撩起帘子时颜舜华手中的剪子移开,左手一送把丫头推向车夫的怀里。她本想在那丫鬟被推向车夫身上挡住车夫的眼睛时,将两个人都推倒那一瞬下车逃走。哪知车夫见丫头被推出来时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一侧身,便叫丫鬟摔到地上“唉哟”惨叫一声。
颜舜华心中登时打起鼓来,只料到不好,忙蹲下身子将剪子抵在刘四妈脖子上,眼中眸色冷冷,声音冰得像要把人冻住一般:“叫他走开,要是他靠近马车一步,要你的命。”
踩在刘四妈脖子上的脚一松,疼得眼泪鼻涕流个不住的刘四妈还来不及哭爹喊娘,立马照颜舜华所说喊道:“下去!快些下去走开些!”
颜舜华颜舜华胡乱用些脚底泥巴抹了把脸,撩起车帘,见外边儿一个人站着里车子远了些儿,把刘四妈头上滑落的两根银簪胡乱扔在她怀里,并把她身上的进城文书搜出来,才将她也推下车。
待她在马车外坐定执着马鞭要赶车时,才见地上的人除开刘四妈和那个丫头,还有那个体格健壮的车夫。只是刘四妈和那个丫头醒着,而车夫则晕倒在地。
而马车旁立着个约摸六尺高的男儿:头戴草帽,身着玄青色直裰,脚踩细结底陈桥鞋儿。腰间别着一把一尺半来长的剑,剑柄被他一手按住。嘴唇轻抿,剑眉如画。英武挺拔,五官端正。
颜舜华一愣,唇一抿,眸中神色冷清。她打量了一番车边的男人,心里掂掇思量了一回,靠住马车问道:“多谢官人放倒车夫。不知道官人从何处来?为何到了这里?”
此地并不是个有多少人烟的地儿。抬眼望去可见沉甸甸的金色稻穗,也有路边儿不大起眼的各色野花儿和杂草。不远处还有潺湲的溪水、平铺的小桥。周遭知了的叫声,即便是在白天也响亮得紧。
☆、菩提有心
那人一双点漆双目含笑,扬唇道:“你这话问得好没道理!不是你在车里喊有人杀你?现下倒来问我。眼下看来,你自家虽说要多费些事,倒也无需我出手相助。”
颜舜华一双眼只盯着那人,瞧见他并没甚恶意,且眉目清朗气质磊落,方才道了个万福道:“我瞧官人也是个略有身家的人,家中必定有个小富贵。怎地一个人在这外头?咱们不把暗话说来,只消做个明白人明明白白地兜个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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