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信看着颜舜华荏弱的身躯,倾斜着身子靠在窗沿上,对颜舜华肃然起敬。此前他只说这个在顺天府素有貌胜罗敷的尚书小姐很是能折腾,落入贼人之手时歪点子甚多勉强能逃出生天。倒是没料到,她竟能将老妇并那个孩子将来之事都打点好了。
若有人愿养他们,也就不怕他们将来银钱用尽再为生计发愁,而颜舜华所说的刘大善人虽说花了些他们并未看得特别要紧的银钱,但也得享天伦之乐,正是双方得益之事。
他直起身子,对着颜舜华唱了个喏道:“愚兄自愧不如。惭愧惭愧!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以你的机谋,如何不早些回顺天府?”
颜舜华在李维信说“惭愧”之时,口内直说“不敢”。在李维信问及她为何不回顺天府之时,颜舜华无奈道:“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以往我未曾和邻家大姐织布去换钱,也就不会晓得刘大善人膝下无子,想不出这个计策来。正如维信所说,我一介女子身无长物,连一两个钱都是偷偷积攒下来的,顺天府路途遥遥,我如何回得去?”
李维信见颜舜华黯然,不再提这些事,只说些自家一路走来所见的奇人异事。颜舜华见李维信为人耿直,也乐得与之结交。二人时常坐在一处喝喝茶,或说些当年顺天府国子监中那些监生做出的让人发笑的事;或讲讲京中某个威风八面的大官儿甚么都好就是生了个儿子是脓包;或笑笑现如今某个官员还是少年的时节给哪些姑娘递过情诗求爱不成;或谈谈如今各色货物价格上涨如何做生意。
前前后后不过几日时间,两人就推心置腹起来。以置于说起颜舜华的乳母为了让颜舜华的脚能长得秀气些,将她的脚裹过,是以她的脚要比寻常妇人的略小且走路不快时,李维信就说要教颜舜华一些拳脚功夫。他道:“如此一来,若是遇到歹人,虽说放不倒他们,也能自保。”
颜舜华思量了一回,深觉李维信的话有礼,便应下。哪知每天清晨起来都要苦哈哈地在旅舍后院蹲马步,即便是他们要动身去京都那日清晨亦不能幸免,李维信硬是押着颜舜华蹲了一刻钟。当真是苦不堪言!
就在颜舜华蹲过马步,苦着脸笑话李维信是个严师之时,看到厨房,就说进去找口水喝。哪知一进去,就见一个店小二装扮的人并一个老者被背靠背捆在一处,口里塞着两团布,叫他们出不得声。
就在这时,住在旅舍对面的贾娘子一个人跑了进来,找到李维信带的那个伙计急道:“快些走。那人并不是秀才,奴也不是他的浑家。这家店的店小二也是他们的人装的。”
☆、疑相重生
伙计摸了摸头,甚是疑惑:“怎地都恁般怪?那贾秀才如何就不是秀才了?小娘子怎地就不是他浑家了?那小娘子又是谁?”
秀才娘子一把抓住伙计的手臂,秀眉紧蹙,白白嫩嫩的脸儿微抬,看着伙计急道:“奴家姓孙,双名巧珍。和父母去探亲时和父母失散,被那贾无赖骗来做局,专骗不晓得这里头的门道的客商的。奴家跟着他们做了这一停又去下一停,没人能抓得住他们的。你本是个好心的人,不愿叫你吃他们骗了,这才趁着那贾无赖还没醒过来给你们报个信儿。昨日打人的,亦是他们一伙儿的。看着力道大,其实都是使的巧劲儿。”
伙计更加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又挠了挠头:“这……我得先去告诉东家去。你过来报信,他们焉能放过你?我还是不大明白,这怎地就成了个局了?还有人专叫人打自己的?可不是傻子?”
孙巧珍急得推他一把道:“还不快去说!再不走,待他们晓得了你们走那条路,可怎么出城?”
说着她转身,迈着一双小脚就要往对门走急奔回去。这个伙计脑子蓦地灵光了下。他一把抓住孙巧珍的手,皱眉道:“你如何还能回去?若是叫你相公晓得了你偷偷来知会我们,必不会放过你!不如你就在这里等着,叫我告诉过东家,带你一道儿上路岂不好?”
孙巧珍双眼一红,另一只嫩如葱管的一手放在伙计抓住她的手上,欲推不舍,不推亦不好意思地。她无奈之下泪光莹莹的一双眼凝着伙计,便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儿:“如此,若是官人愿意救奴家远离苦海,奴家愿为奴为婢侍奉官人左右。虽说会做的事不多,执帚扫地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却还是能的。”
伙计的一张小白脸蓦就红了,他抓着孙巧珍柔胰的手微松,滑了滑,一双老实的眼看着孙巧珍那张玲珑剔透的脸蛋儿讷讷地道:“这,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怎能让你,让你为奴为婢?你放心,但凡我在,必不会有人伤你分毫的。你只去我房里躲着,待我去禀过东家,就带你离了这里去找你家人,可好也不好?”
孙巧珍含泪点头,粉颈微垂,细腻的肌肤跟那将将剥壳的鸡蛋似的,水水嫩嫩的。她点头,任由伙计见她送回伙计住的房里,还不忘拉着伙计的手臂叮嘱:“要快!要紧要紧!”
美人儿在耳边儿吐气如兰,幽芳清新,直叫他的骨头都要酥了。他抿了抿唇,眼眸晶亮,点头道:“我省得!你且放心。”
语罢,伙计让孙巧珍在屋中暂坐,他自将门关好去寻李维信。待他到颜舜华并李维信两个清晨常常蹲马步的后院儿时,那里已是空无一人。空无一人的井边,轱辘上套着一根绳子垂向井内。外边儿一个桶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桶口的门朝着厨房的门,门并未关紧,只是微微地开着一条扁担般宽细的缝。
伙计叫了两声东家,没有人应得。他看着厨房的门,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将门推开,却见厨房内躺着一个老者并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店小二的尸首。
伙计登时吓得腿一软,坐在地上,恰好碰到老者树皮一般的手。他吓得连忙往外爬两步,心下着慌,扶墙站起身来急喊了几声“东家”,硬是没人应他。此时此刻,他不晓得颜舜华和李维信两个人在哪里,只是兀自干着急。他强忍着害怕,将厨房前前后后找了一遍,在已经罄尽的米缸里看到了平日常见的那个店小二。
往常那个和他插科打诨、给他和李维信送吃送喝、总是满脸谄笑的人,如今脸色青白地躺在米缸里。眼下,这店小二真也罢假也罢,都叫他甚是着慌!今日这旅舍里并无别的客人:两条腿儿走路的,除开鸡圈里养的几只母鸡就只有他和孙巧珍。这……若是叫官府的人知道了……那他们俩可不就得……
伙计这般一想,甚觉不划算。他也顾不得找寻李维信和颜舜华,即刻拔腿奔向他自家住的那间房,扑上前去一把拉住孙巧珍的手,看着孙巧珍画儿一般的脸惊惶道:“了不得!了不得!掌柜的和两个店小二,都,都……咱们快些走!若是官府的人来了,咱们就是个死!”
孙巧珍闻言脸上的泪都凝住了,她的手搓了搓衣角,脸侧一缕青丝青丝垂下,衬得那张瓜子脸儿愈发凄楚动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伙计匆匆拾掇了两身儿衣服就要走,孙巧珍只是站在原地,间或往外边儿望一望。伙计急得直抓头:“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他站在窗子边,隐约间似乎看到街头拐角出有两个带刀捕快往这边来。
孙巧珍擦了擦泪,一双眼眸沉静幽深中仍旧有些惊慌未定。片刻,她到底稳住了心神,执着伙计的手温言解劝道:“尚不知道你的东家去了哪里!若是我们就恁般走了,他留下的货物并钱财岂不是白便宜了衙门里的那群蠢笨爪牙?虽说咱们现下也是自身难保,好在官府的人还不晓得这边的事。不如喊几个挑夫来,将你东家的东西都弄将出去。往后你回到家将这些东西都还把他家的人,也不枉你们相与了这一场。”
伙计本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听见孙巧珍这席话,脸上讪讪的,不知道该做何言语。只是在原地打转叹道:“我竟不如你想得周全!在紧要关头竟忘了东家,着实不是东西!况且,要是我回了顺天府,东家没回得去,东家置办的货物也没回去,我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正说着这话儿,孙巧珍抚了抚他的背说:“快些着手办这些事,免得夜长梦多。现下就有两个捕头在那边,要不趁着他们不知道将货物弄将出去,就白瞎了那些东西。”
伙计点头,深以为然。他问孙巧珍道:“话虽如此,只是我在这边并不认得几个人,该找谁来?”
孙巧珍用香喷喷的手帕子为伙计拭了拭汗,一手抚着他那颗只是“咚咚咚--”乱跳的心,安抚道:“往日里我倒是见过几个挑夫,只是不晓得这个时候他们在不在。眼下的境况如此着急,不如我去找找?他们就住在隔壁,都是些老实巴交的苦命人儿!等办妥这些事儿后,只消多给他们几个赏钱也就是了。”
伙计闻言点头。孙巧珍就戴了顶帷帽出去,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果然带进两个看着很是实诚的挑夫来。她对伙计道:“恰巧他们的驴车今日并未租把出去,可送我们出城门去。”
伙计想到自己将将看到的三个浑身是血的人,恨不得立马就能出城的,巴不得能有谁助他一助,自然满口应好。他带着人,将装有李维信所置办的绫罗绸缎纱绢罗、顾绣、玉器、字画儿扇子、名贵香料、体己包袱等一应物事从李维信所住的房里搬将出去,安置在驴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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