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其中一名随扈领命而去,剩下的则陪着贺兰元荣一起打道回府,他们的身后,紧闭的王府大门内灯火半明半暗,阴森幽闭。
半个时辰后,一辆华丽精美的马车悄悄于郡马府的门前停下,一只如玉琢般莹白透润的手跟着撩开了镶缀着珍珠与孔雀石的银丝团花绫罗帘,如此停了片刻,车内有白影一晃,未待看清,那人已躬身下了马车,衣袂翩翩地负手而立。
这时只见来人面如玉冠,眉聚远黛,眼似桃花,长睫成荫,唇红齿白间半笑半嗔,又一袭雪衫白衣纱羽笼袖,脚上暗花绫罗软履若踏雪乘云,举手投足当真是貌美若仙,媚不可言。
未等小厮上前叩门,郡马府的府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隙,此人轻身入内,在下人的引领下径直向宅院深处走去,隐隐传入耳的,是伶人轻拢慢捻的筝弦曲音,和着浅吟低唱。
贺兰元荣的寝殿,火烛摇曳,映照出室内镶珠嵌玉的各式陈设华贵炫目,卧榻之上鲛绡帐内,贺兰元荣将头枕在入府的那名男子的腿间,与之美酒交盏,半迷半醉,口中还喃呢道,“长英,早叫你搬来与我同住,也省的你我来来回回,跑来跑去。”
第七十章 赌坊正主
“唉,谁说不是呢?”男子的声音极低,亦是异常的媚入骨髓,他浅啜了一口,抬手在贺兰元荣的肩臂上来回细细摩挲,“可你是郡王主子,要是被人撞见咱俩住在一处,对你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贺兰元荣嬉笑道,“我可都为你拒了无数次亲,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吗?”
“别!”男子轻柔地叹了叹,“我对殿下的心思,殿下是最了解的,十二岁那年我无钱葬父,鲁莽地拦下王府的车,本欲恳求王爷买了我让我入府为奴,也好换点钱安葬我那短命的爹,谁知坐在车里的人却是殿下,殿下听完我的哭诉,虽不肯买下我,却舍了我一大笔银子,叫我安葬好父亲后拿剩下的银子,好好寻个生计去,自此我就发誓,我这一生只要能服侍殿下,让殿下满意,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奢求,所以殿下若因我而耽误了婚姻大事,长英还不如就一头在殿下面前撞死!”
“瞎说!”贺兰元荣摸到了男子的手,轻轻握住,“都告诉你多少次了,小时候的事儿你用不着老惦记在心上,这么多年过去,你也富贵了,当初那二十两纹银算个啥,你还给我的不知已是二十两纹银的多少倍了,我拒亲是为你,更是为我自己,长英,只有在你身边,我也才是真正的快活呢。”
男子妩媚地笑了,“殿下快活就好,说真的,今儿我还以为殿下不会见我了呢,娘娘那头没事儿了吗?”
贺兰元荣听此一问,脸上立时就有些不痛快,“天晓得怎么回事儿,害我也平白挨了老家伙一通训斥,我又没惹他,真叫奇了怪了,还有大哥也……”
“噢?世子殿下怎么啦?”
贺兰元荣想了想,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别提他们了,扫兴!”
“好好好,咱们不提!”男子将身子支起一些,把自己手中的酒盏放回榻案,另取了水晶玲珑壶,替贺兰元荣斟满一盏,又在果盘中拿银签挑起一块切好的蜜瓜喂给贺兰元荣,“殿下觉着累了吗,要不要长英给殿下按摩按摩身子?”
“不用,就这样挺好。”贺兰元荣心满意足地品着瓜果美酒,“梅元观的生意怎样,没有因昨天的闹剧受影响吧。”
“还好,生意如常,不过……”男子淡淡道,“许瀚星却是失常得很。”
“许瀚星?怎么讲?”贺兰元荣翻了个身,变成躺仰在男子膝头,足见男子的话已引起了他的兴趣。
“郡王殿下知道我最喜欢的物件之一,就是观里的那台五彩麒麟琉璃转子盘,可晚上我去观里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贺兰元荣没吱声,饶有兴致地盯着男子俏媚的眼眸。
男子便径直继续道,“盘子中间的浮水都静止不动了,且只剩下盘底的一层,本来该浮在水面上的琉璃莲花盏自然也都搁了浅,这叫玩客们怎么下注嘛。”
“难道是水轱辘坏了?”贺兰元荣笑道,“我早说该换个大点儿的水轱辘,让水流得更快,让下注的人全凭运气来定输赢嘛。”
“水轱辘倒没坏,后来命人一查,估计是入水的管子里堵了异物,导致水流不畅,然疏通管子,又得搬开转子盘,打开基座,没准儿还得起开地砖一截一截地清理,简直麻烦死了!”
“好了好了,大不了暂时不开转子盘便是,只要盘子没有损坏,别的又有何关系?”贺兰元荣安慰对方道,“打制如此一件巨大的琉璃盘耗费巨资不说,当初花了将近一年时间吧,相比之下,清理水道实在算不得多大点事儿,你就别再气恼了!”
“唉,殿下呀,我气恼的不是好几天开不了盘了,而是许瀚星也不知怎么守的场子,居然早没发现水流有异,就此一算,还不晓得让玩客们平白赚走多少白花花的银子!”男子气愤地啧怨着,细润的脸颊上红晕微染,更显得媚态恣意,比绝色美人还楚楚动容。
“你呀!”贺兰元荣看得心池摇曳,意乱神迷,情不自禁地抬手勾住对方的下巴,“平日里赚的还嫌不够多么,单是一座梅元观,你说说三年内到底进账多少,我可还从来没有查过你呢!”
男子失笑,一把握了贺兰元荣的手,娇声道,“殿下尽管查便是,梅元观的收入总之从不曾少了殿下的份,我难道对殿下还会有隐瞒不成?”
“唔,那可说不准。”贺兰元荣半是玩笑半是轻薄地支起身子,凑近男子耳鬓厮磨道,“我现在就得好好查查你,今儿查不出,明儿接着查,日日天天,总归能把你查个透透彻彻……”
男子垂目一瞥,见衣襟已被贺兰元荣拉扯开,随着贺兰元荣手指的探入,他不禁身躯微颤,低声娇喘道,“随殿下怎么查吧,求殿下快些查,长英可都等不及了……”说着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向后软倒下去,帷帐内春色一度,红烛跃动,奢靡充斥于殿,许久不绝。
而殿外奏曲的伶人,似乎司空见惯,竟像充耳不闻,依旧轻拢慢捻,浅歌浅止,直至更深露重,凉风四袭时,郡王府才陷入了最终的安静。
起了个大早,凤墨酒意全消,神清气爽,院子里竺紫琴的屋门半开着,他便上前,在门外轻咳了两声。
“进来吧。”竺紫琴端坐于桌前,一身浅青色素衣裙,衬得她清雅秀致,黑眸明亮生辉,她的面前一盏浓酽的早茶,正散发着袅袅香蕴。
凤墨扫视了一圈屋子,来到桌前坐下,“怎么,又是没睡?一大早喝这么浓的茶?”
“习惯了。”竺紫琴淡淡道,“我的睡眠一向不好,你也知晓。”
跟着她又道,“休息足了吗,休息足了咱们一会儿出去,运气好的话,没准儿你就能见到梅元观真正的观主是何等模样了。”
凤墨吃了一惊,“你已查出真正的观主了?是谁?”
“见了你就知道了。”竺紫琴笑了笑,“若我估计的没错,他此刻大概还在跟贺兰元荣鬼混在一处呢。”
“他?”凤墨瞪大了眼,“你指的是……”
“贺兰元荣有断袖之癖,故至今未有婚娶,这在平梁不是什么秘密,稍加打听便能查出,贺兰元荣不仅在自己的郡王府私养伶人,还特别宠眷一位叫青长英的男子,昨儿个清萝已大致地了解过青长英,发现他数年前就染指过平梁多家赌坊与勾栏之地的生意,傍晚时分又发现他乘车往梅元观方向去了,不过及至听到你说梅元观有两位观主,我才将贺兰元荣、青长英同梅元观联系在一起。”
第七十一章 相遇甚巧
“我懂了。”凤墨道,“生意习惯做熟悉的行当,青长英若本身就染指过赌坊生意,他绝不可能还要去别家赌坊捧场,便是去亦会由于同行相争的缘故,被别家拒之门外,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跟梅元观是利益的一体。”
“正解!”竺紫琴赞许地颔首,“但猜测归猜测,我们还得证实才行,还有贺兰元荣虽跟青长英关系非同一般,青长英的生意他究竟掺合了多少,我们怕得往深里细里查。”
凤墨琢磨了一下,眼神转黯,“本来到梅元观继续查下去,一定会挖出更多有用的消息,可昨儿……”
“是,梅元观你已暂时不宜再去,许瀚星盯上你了,你就是去也不过白浪费时间。”
“我重又仔细地回想过。”凤墨道,“你说会不会因为他曾听闻过我的名头,方对我格外留心?”
竺紫琴再度轻笑,笑容中几许讥讽,“一般巡捕在明,赏金猎人在暗,即使官衙备有赏金猎人的名册,若从未打过交道,可能照面也未必能把人与名对上号,然你未报姓名之前,许瀚星就已主动找上了你,则可以肯定他曾是见过你的,但他又拿捏不准你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于是便将你请到了内阁详细询问,也即是说,他见过你,由于某种缘故匆匆一唔,对你有印象不深也不浅,且绝对是怀着敌意与充满戒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