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家主子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他说自己要走几步散散心。”
“有劳小哥了!”凤墨谢罢,扶着竺紫琴上了车,青长英的下人便催鞭驱车疾奔起来。
车驾内,凤墨跟竺紫琴相对而坐,青长英果然是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车内装饰奢华繁复不说,座位是又宽敞又松软,铺着厚厚的软垫与深紫色的团花长绒丝毯,两人间膝头前还有一方小小的案桌,摆着几盏果品与点心,案下的横板则置满了百合花束,使得整个车厢幽香弥漫心驰神畅。
凤墨把周遭打量了个遍后,冲着竺紫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他却发现竺紫琴面色平静,好像对这个结果丝毫不在意,或者这个结果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凤墨很是狐疑,但他怕给青长英的下人听去他们的谈话,故忍了忍,强把疑惑暂时压在肚里。
一路相顾无语,到达得悦客栈门前,竺紫琴随在了凤墨的身后下车,她离去的位置,丝毯上赫然多出了一只香囊,香囊是雪青色绫罗所缝,没有绣任何花样,看上去平白无奇,且布料跟凤墨身上的衣服料子是一样。
进了得悦客栈,竺紫琴不仅续订了前日为凤墨订下的上房,还在隔壁加订了一间,两人上得楼去,凤墨推开窗户,望见青长英的马车已走远,便关了窗户,看定竺紫琴道,“你到底搞什么鬼,干嘛非得订下两间房,莫不成你还指望着青长英回头能主动找我们?”
竺紫琴掩好门,在桌旁坐了,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是啊,为何就不可能呢?”
“你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啊。”凤墨相当无语,“青长英让下人驾着空车来帮忙,明摆着就是不想见我们,你凭什么指望他还会再来找我们?”
“看看吧,他会不会来找,明日即见分晓。”竺紫琴悠闲地喝着水,慢吞吞地答道。
“你是不是又耍了什么阴招?”凤墨想起来竺紫琴在车上就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由得终于道出了疑问。
竺紫琴笑笑,“青长英固然好逑美物,可他毕竟一直从事的都是下三流的生意,所以千万不要低估了他的戒防之心,你想想哪一个开赌坊的,会冒然相助不摸根底的陌生人,与他们同车而坐?何况我们出现在上清园附近,离梅元观不远,他不得不防着我们是故作巧合。”
“没错,你也说那条道上车少人稀,换我也得戒防三分,如此他就更没理由还回头来找我们了!”
“他没理由,咱们就给他个理由呗!”
“你……”凤墨初时愣了愣,随即又觉得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竺紫琴,无论她想出的是什么馊主意什么下下之策,她都永远会留有后手备用,且不动声色地便施展开来,她性情古怪情绪易变,可跟她共处,好像总会在某处遇到意外惊喜,当然反正不是喜就一定是惊,弄得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患得患失,到最后,忽然又会感到同她在一起,其实根本不用太过担心,她心思深藏运筹帷幄气定神闲,似乎不过是在下一局稳操胜券的棋,无论世间什么样的坎,她一定想方设法都会要翻过去。
“说说,到底什么阴招,连我也无知无觉。”凤墨一颗心落肚,遂在窗边的客椅上踏踏实实坐了。
“阴招?我有耍过吗?”竺紫琴回脸,微笑道,“前次咱们是给蔻郡主送失物,这次不过换了咱们自己失物,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凤墨想的是不担心,然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又不能不担心,“在青长英的车上遗落的东西,他能亲自送还吗?我看十有八九只是吩咐他的小厮送过来吧?”
“唔,通常情况下,自然吩咐小厮跑一趟就行。”竺紫琴笑容未变地接了一句道,“就看咱们遗落的物件,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了。”
翌日清晨,下了一场细雨,空气变得格外清新,眺目四望,繁华热闹的平梁城高低林立的屋楼间,纵横交错的市井里巷内少了许多尘俗之气,而又凭添了一色烟雨中的迷离如梦,似真亦幻。
凤墨用过早膳,便舒舒服服地独坐窗前品茶,门外传来叩门声,沈榭发髻和衣衫微湿地由门外进了屋。
他昨儿在上清园附近耽搁了许久才到了得悦客栈与凤墨他们会同,然后他又返回了馨月苑,因此直到早上,沈榭才再次从馨月苑赶至得悦客栈,并将揣在怀里,用油纸包裹得好好的,一点都未打湿的东西交给了凤墨。
凤墨接过油纸包,打开来看了一眼,又凑近鼻子闻了一下,随后丢掉油纸,把里面的物件直接揣入了自己怀中,“辛苦你了沈榭,你下去吧,订一间下人房,好好休息去吧。”
沈榭领命离开,凤墨赶紧拿手捏住鼻子,忍了半天才勉强止住想打喷嚏的欲望,他对某些异香十分敏感,竺紫琴的交待实在难为他了,不过他并不想由于自己而让竺紫琴的计划落空,故提都未曾提过他的小毛病,结果刚刚试嗅了一下,偏还就是让他敏感的香味,看来他得尽量避免和香物较近距离的接触,否则一连串的喷嚏打出来,他不但露了底细,竺紫琴的计划也就泡了汤。
第七十五章 登门造访
半个时辰后,凤墨的门外再次传来叩门声,店小二在门外禀道,“客官,有个小厮带了名帖前来求见,客官现在方不方便?”
“谁的名帖?”凤墨故意隔门相问,他知道这么大声,旁屋的竺紫琴一定能听见。
“噢,名帖上写着平梁长英。”
凤墨打开屋门,店小二忙递上了名帖,凤墨问道,“人呢?”
“在楼下候着呢,那小厮一瞧就是极懂规矩的人,生怕叨扰到客官休息。”
店小二的话音刚落,旁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竺紫琴带着银面纱出现在门口,凤墨顺势道,“紫琴,有客人到访,陪我下去一同见见吧。”
竺紫琴点了点头,二人前后随着店小二下了楼,楼下坐在堂中等待的人闻声站起,迎向凤墨施了一礼道,“二位,还记得小的吗?”
“呵。”凤墨浮出笑容,“怎么不记得,昨晚蒙你和你家主子及时襄助我们才能回了客栈,结果临别时你又不肯告诉我们你家主子姓甚名谁,我们还在懊恼连登门致谢的机会都没有呢,没想到天遂我愿,你竟又出现了。”
“不好意思二位,非小的不肯说出主子的姓名,实在是主子叮嘱过小的,让二位千万不用将昨晚的事放在心上,谁还没有个急难之时?能帮则帮了,没有必要小题大做。”
“你家主子真是古道热肠,难得难得!”凤墨一边吹捧着青长英,一边故作疑惑道,“那么小哥今日至此是……”
“噢,二位瞧瞧,这香囊可是二位遗落在车上的?”青长英的下人递上手中之物,让凤墨和竺紫琴都各自过了一下目。
“大哥,你的随身之物什么时候丢了,你竟都没察觉吗?”竺紫琴轻轻开了口,眸色平静如常,还有一丝隐约的笑意。
“我……”凤墨拍了一下头,“竟是落在车上了?我还以为是在湖堤附近丢的呢,本来想让沈榭去找来着,后一想没准早给人捡拾走了,故而才没去寻。”
“既然是公子的失物,小的这就算是物归原主了!”青长英的下人把香囊交换给凤墨。
“多谢多谢,又劳小哥你跑一趟,唉,我真是,糊涂至极!”凤墨接过香囊,转手便递给竺紫琴,“紫琴,你先帮我收着吧。”
竺紫琴明显略微愣怔,凤墨却已顾不得她的猜测了,跟着拱手向那下人道,“也请小哥代我再次谢谢你家主子,我与小妹多番烦扰,惭愧惭愧!等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当面向他致谢。”
“公子莫急!”青长英的下人赶紧还礼道,“小的话还未说完,实际上小的此番前来,一为归还失物,二是我家主子有事想向公子求教,诚意相邀,不知公子是否肯赏个脸面,移步鄙宅寒舍,浅酌一杯?”
“这……”凤墨迟疑着,“敢问你家主子究竟欲垂询何事,小哥能否详细告知?”
“呵,小的一介下人,哪能知晓主子的心思,不过公子尽可放宽了心随小的去,我家主子一片诚念,对公子绝无半点恶意!”
“言重了,我绝非怀疑你家主子用心,唯因好奇顺口问问而已。”凤墨稍稍踌躇,转而向着竺紫琴道,“紫琴,你看……”
竺紫琴眨了一下长睫,算作是同意。
“那好吧,反正今早无事,走一趟也无妨,还烦请小哥代为引路了!”凤墨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青长英的下人却未动,只拿眼瞧向竺紫琴。
凤墨暗暗有些不满,解释道,“我家小妹,怎么,贵府不欢迎女眷?”
“哪里,哪里,公子这边请,马车就在门外恭候二位呢!”那下人陪出笑,退身让客人先行。
青长英的府邸,里面比从外面看更加幽静,微凉而潮湿的空气中,徐徐香风吹动细竹,林叶簌簌,翠波如潮汐漫卷漫舒,让人一入内府顿觉浑身放松五体通泰。
可凤墨偏偏微蹙了眉头,像是对园中幽景并不感兴趣,他嗅出空气中的香味乃焚香所致,尽管香气很淡,仍是让他的鼻子很不舒服,走着走着,凤墨终于没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竺紫琴和青长英的下人都惊讶地停下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