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一铺两样生意是周奉默许的?太可笑了吧,如此大费周折还不如将生意直接交给周阗负责。”
竺紫琴慢吞吞道,“默许是肯定无疑了,然我怕不是周阗分了自家生意的单,别忘了,周奉与平梁王爷,周阗跟世子,他们间的关系皆是相当微妙……”
凤墨恍然似有所悟,“难怪平梁王的财富积累快得令人咋舌,由周奉父子可以推及其他,莫不是平梁王暗中插手了他可以操纵的平梁所有的大宗生意?”
“这只是猜测之一,还有另外的可能。”竺紫琴缓缓摇首道,“王爷有自己的财政税收,吃穿不愁王库充实,身为皇室王族的他,不至于贪得无厌到对生意感兴趣吧,要知道在永元朝,商贾尽管家财万贯,身份地位却还是要低人一等的,平梁王掺合进生意里无疑太自降身份了,何况我始终觉得周家外堂的生意,不过是个摆饰,至于真正想掩藏什么,恐只有周家父子俩自己才最清楚。”
“我好像有点懂你的意思了,你倾向是周阗和世子有摆不上台面的勾当?周奉不愿得罪平梁王也不敢得罪世子,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凤墨沉吟道,“曾有一个案子,想你肯定也听说过,峒水郡虎游寺的主持方丈与峒水郡的刺史相勾结,刺史将贪赃枉法得来的银子,当着一众大小官吏和百姓全数捐献给寺庙,发愿要铸一尊三丈高的金佛,为峒水郡百姓祈福,保峒水一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结果金佛是假的,佛身只是镀了一层金衣而已,其余的银两则全部藏入了佛身腹内,以待日后取走,此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法,许多贪官污吏都会在此法上绞尽脑汁花样翻新,兴许咱们的王世子殿下也是一例?”
“不错,峒水郡的案子正是我爹亲办的。”竺紫琴微微而笑,“幸好东窗事发后,刺史和主持方丈都被当场拿下,否则又要劳你凤大人东奔西走了。”
“可惜少赚了好多银子,那可是宗大案。”凤墨抬了抬下颌,颇有些得意道,“怎么样我对案子的记忆可一点不比你差吧?我推测的与你推测的一致吗?”
第七十三章 投其所好
“凤大人不愧为赏金猎人,熟悉各种犯案手法暗中门道,的确!”竺紫琴认同道,“我的确倾向于这后一种推测。”
“看来我们是避不开跟周府的交道啊!”凤墨坐正身子,拉了一下缰绳,重新催动马车。
竺紫琴未有答话,她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周家父子均给她留下了不太好的预感,她实不愿插手周家的事务,可很多事通常都是,越不想染指越容易缠扯上身。
回到馨月苑,两人闲着没事儿,凤墨便给竺紫琴详细地讲了讲他在梅元观的所见所闻,一会儿花荐与清萝回来,分别禀报了他们所掌握到的蔻郡主、龚明兴以及贺兰元荣的行踪。
竺紫琴变得听得时候多,插话的时候少,多数闷声不响,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等到晚上沈榭归来,用膳后竺紫琴遂找了众人好一番商议。
第二日傍晚,青长英离开府宅前往梅元观,他想看看自己的琉璃大盘是否能运转如常了,此五彩麒麟琉璃转子盘是梅元观最受赌客们青睐的一种轮盘赌,也是青长英最为得意和心爱之物,盘身平时置于桌台之上,桌台设有机关,由赌坊的伙计负责操纵每一场次。
纵观整个巨大的琉璃盘,盘沿塑有八只五彩麒麟,麒麟个个皆为奋身刨爪怒目咆哮状,怒张之口中衔有一枚纯色的琉璃珠,八只麒麟每只各衔一种颜色,下腹则为中空且开有一孔,刚好可以漏下琉璃珠,按动桌台上的机关后,琉璃盘会开始转动起来,越转越快,麒麟口中的琉璃珠受到震动便会先后滑落麒麟腹再由麒麟腹漏出,顺着转动的大盘旋转着滑向盘底。
而盘底一分为二,边沿是尺许宽的水道,上浮透明的巴掌大小的琉璃莲花盏,共有四盏,盘底中央为一大型的八足琉璃莲花灯,花灯的高度较盘沿稍低,八足中空开口,可以从足嘴中不断喷涌出水流,带动水道里的莲花盏缓慢游移,滑下的琉璃珠,只要有一色滚入莲花盏中,押了那种颜色的赌客便算是赢,其余滚入莲花灯座凹槽的琉璃珠则不算,未押中者自甘论输,至于中心的莲花灯更为华丽的琉璃盘添色增辉,其内蓄满了鱼脂和松油的混合物,即使无客依然长燃长明,映照着琉璃盘五光十色流光溢彩,让人无不惊叹抚赞。
当然,琉璃盘的华美异常就足以让青长英自傲了,最重要的是,琉璃盘还是他亲手设计督造的,大概由于他自身的容貌倾城,他绝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了寻找和琢磨奇巧精致之物上,因而就算是做赌坊这类下三流的生意,他也不惜各种繁复手段,让他的梅元观好像人间天上奢华迷醉,成为整个永元朝无可比拟绝世无双的赌坊。
青长英的马车轻蹄缓行,快要行至上清园时,湖堤岸边出现另一辆马车,车下有三人,其中一人半跪在地,似乎是在检查马掌,还有两人则分别为一男一女,女子淡青色绫罗素衣裙,以银纱蒙面,仅从体姿看娇俏却略微单薄,一眼瞧去只觉平平无奇,倒是她身旁的男子,高拔挺俊,一身雪青色罗袍束暗紫腰带,在渐渐转暗的天色中尤为醒目和风姿卓逸,他手中一把折扇开开合合,显得很是无奈又无聊的模样。
想来定是男女的车坏了,不得不停在路边修整,青长英目光冷冷地扫视过男女,并没有吩咐车夫停下来一问究竟的意思,马车驶过男女继续缓缓前行着走远。
凤墨望定青长英的车,眼看车影越变越淡,就要消失不见,不禁失笑起来,“姜太公钓鱼,你这招不灵啊,竺紫琴,鱼不肯咬钩该如何是好。”
竺紫琴上下打量凤墨,“怎么能啊,再等等吧,青长英喜好收集华丽精美之物,对人亦是如此,他不仅自己服侍郡王,连郡王府里貌美如玉的伶人都是他替贺兰元荣收罗来的,怎么就对你看也不看毫无兴趣呢,我觉着怕不是我的等鱼上钩之计不妥,是你入不了人家的法眼吧?”
“你!”凤墨悻悻地横了竺紫琴一眼,“什么计不好想,偏偏挖个坑毁我,要我穿成这般,和那些伶人何异?传出去以后行走江湖我岂非是要被人笑话死?你要是嫌弃,正好啊,我还不想在这儿当木桩子呢!”
“行了,湖堤一带车少人稀,你自己不讲谁会传出去,再说了,是让你结识青长英,干嘛弄得跟女儿家逼良为娼似的?”竺紫琴忍住暗笑,抬首望了望天色,“是不是天光太暗,他没看清咱们呢?”
“你这本来就是个馊主意,我服了你行吗,小姑奶奶,咱们回吧,再站下去,不是逼良为娼也快成了当街卖笑了!”凤墨打开折扇,狠狠地扇了竺紫琴一下,直撩得她面上的银纱飞逸,露出了窝角微微上扬的浅绛薄唇和细腻如瓷线条柔婉的下颌。
“有本事你怎么自己不……”凤墨瞧得有些呆了,后半句话竟忘形地没有说出口。
竺紫琴当即冷下脸来盯着凤墨,“闹够了吗?昨儿个你已经说了是馊主意,我没聋,用不着一而再再地提醒,人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凭着我们对青长英的了解,不过皮毛,要是连试都不曾试过,如何有十拿九稳的法子?”
“我……”凤墨自知刚才的行径甚是轻佻,可他纯粹无心地随手一扇,跟竺紫琴开了个玩笑,这刻醒悟过来,耳根随即红了,“抱歉,我非故意……”
“算了!”竺紫琴看出了凤墨的窘迫,也了解他的秉性非轻佻之徒,遂缓了口吻道,“怪我,末流之计,为难你了!”
“别这么说。”凤墨歉疚道,“你说得对,总要一试,否则……”
他的话还未说完,远处隐约地似乎又响起细碎的马蹄声,凤墨忙回头望过去,刚刚青长英马车消失的地方,没一刻重新出现了一辆马车的影子,在朝着他们缓缓驶来。
“青长英?”竺紫琴在凤墨的身后轻轻叫了一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纷纷长吁了一口气,这家伙到底是又回头了。
第七十四章 一波三折
相互对视一眼,凤墨焦躁地走动开,来到沈榭面前俯下身子,像是在询问什么,竺紫琴则负手长立,静静于暮色中注视着越走越近的马车。
马车停驻,车里的人没露面,却是赶车的下人唤道,“敢问二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吗?有没有在下可以帮忙的地方?”
凤墨抬起身,眉头微蹙,抱拳道,“多谢小哥,我们的马车可能出了点问题,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不知贵家主人可愿行个方便,把我们送回城中?”
“城中何处?”
“我们歇脚之处,得悦客栈,小哥可清楚?”
“上来吧,小的送二位过去便是。”
“那……”凤墨转目望向车厢,缀满珠石的团花帘内毫无动静。
“二位不必客气,是我家主子叫小的回转来看看二位有什么需要的,他本人早已在前面下了车。”下人瞧出了凤墨的犹豫,恭敬地解释道。
“噢?”凤墨心头暗惊,满满地被失望之意充斥着,比刚才还甚,“你家主子急人所难,我等感激不尽,可这样岂不是就耽搁了他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