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关你的事儿,我和舍弟商量了一下,觉得时辰尚早,所以决定继续赶一段路,反正房钱饭钱该多少,我一文不少你便是。”凤墨摸出碎银,示意店小二照价全收。
“这怎么行,客官又没有住下,小店没理由愣要收客官的房钱啊。”店小二一边推辞,一边劝道,“再者客官若此时继续上路,到下一个村镇,怕天色已晚,找不到合意的落脚处了呢,不如……”
“行了,我们兄弟二人自有打算,你就……”凤墨话音未落,一阵斥骂声传来,引得堂中人均循声望过去。
是来自后院,店小二推开算盘,对凤墨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那位客官借小店的后院临时停放一下马车,这会儿又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客官且稍等片刻,容小的去看看就回,成吗?”
“店家勿急!”竺紫琴站起来阻止道,“我们的马车也停放在后院,兴许是我家下人不懂事冲撞了那位客官,还是由我先去瞧瞧比较合适,这里就劳烦小二哥替我们结了帐,让我们也好尽早上路,多谢了!”
“呵,也好也好!”店小二忙答应着重新和凤墨结算,竺紫琴则迅速地离开往后院去了。
一入后院,竺紫琴便见华车男子正在劈头盖脸地斥责他的下人兼车夫,听了几句,无非都是些“废物”、“不中用的东西”之类的粗鄙责骂,她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后浮出笑意上前道,“这位兄台,未知何事如此大动肝火啊?”
男子悻悻地望了她一眼,将身子背转过去,一副没好气爱搭不理的样子,或者更嫌她多管闲事。
竺紫琴只作没看见,仍是笑道,“在下和兄长赶巧也是在这家店落脚,喏,刚才在客堂我们见过的啊,怎么兄台不记得了?”
男子不耐烦地回睨竺紫琴一眼,“记不记得的,本公子训斥自家下人,与你何干?”
“呵。兄台想必正是在气头上,常言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人行在外遇上点不顺心不遂意的事儿亦是常情,兄台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光是责打下人恐也解决不了问题啊?”竺紫琴温言温语,顺势看了那下人一眼。
下人一手臂弯里抱着满满一摞大小各不一的盒子,尽是些梅香茶干、芙蓉墨酥之类的特产,而另一手捂着半边脸很是委屈地低着头,他见竺紫琴眼神游动,赶紧呼冤辩解道,“不关小人的事儿啊,少爷!是你让小人去买点少夫人爱吃的果脯点心,好回去交差,小人这才离开了院子,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功夫,怎知车轴就变弯了呢?”
“你还敢说!”男子盛怒地抬手,作势又要去打,“你个死奴才,叫你做一点事儿都做不好,本爷与人在此有约,方叫你去办点跑腿的差事,结果你倒好,不知转悠到何处去了,居然比本爷回来的还晚,如今车不能行,耽搁了本爷的行程,多半就要怪你偷懒贪耍,逛得忘乎所以了!”
第十七章 默契配合
“好了好了,兄台何必跟这等下人计较呢?”竺紫琴见男子不仅倨傲,且十分的不讲理,便敛了笑容故作不以为然道,“兄台缘何生气,小弟大致是听明白了,不过容小弟斗胆问一句,兄台到底是气这奴才不中用呢,还是气行程耽搁上不成路,又或许是可惜好端端的车乘平白无故遭毁损,心疼不已呢?”
男子愣怔,“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竺紫琴心中冷哼,一直对她不理不睬置若罔闻的人,这会儿总算正眼瞧她了么?
世间总有那么一种人,倨傲无礼欺软怕硬惯了,你同他和和气气说话,他会当你是讨好献媚,本能地就要蹬鼻子上脸,踩到你头上,结果你若是恶语相加,比他还无理蛮横,他反倒更快地屈身相敬,所谓品性轻贱者,不外如是。
“其一,家奴不中用,兄台大可以就地乱棍打死,我朝规定凡家奴因错被主子失手责罚致死者,主家仅需向衙门官吏缴纳一定的伤恤费就不再被追究责任。”
竺紫琴说罢,那下人已吓得面无血色,他未料到情形急转,竟首先将自己陷入性命不保的境地,当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抛下点心盒子连连叩首道,“爷饶命,爷饶命啊!”
男子瞳孔收缩,目含惊讶,“就地杖毙?你也太狠点儿了吧?”
竺紫琴恍若未闻,淡淡地继续道,“其二,兄台急于赶路,更不该枉费时间在和奴才理论上,奴才犯下天大的错,要打要骂要如何责罚,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当务之急,兄台应考虑的是要么尽快修车要么换一辆车乘,以便继续行程,兄台你看在下说得对么?”
男子顿悟,原来竺紫琴仍是在劝他制怒,以行程为重,他微微蹙眉,犹豫不决道,“我此行出门,本是想着速去速回,故仅带了他一人随从伺候,倘使留他在叶镇修理车乘,就算可以临时去雇辆马车,也未见得找得到合适的人一路上伺候本爷啊。”
男子的托辞令竺紫琴暗暗失笑,说到底此人不过是好面子,嫌弃外面随便雇来的马车太掉价,又不习惯身边没有知根知底的人伺候着,她是掐准了非富即贵者即讲究且喜欢挑剔的性格缺陷,才授意凤墨将宝押在此人身上,现在看来,她的判断非但无误,事情进行的没准儿比她预计的还顺利。
“当然喽,兄台的车驾材质上乘,精致无比,若随随便便丢弃在此实在可惜!”竺紫琴转身移步,绕了车乘半圈,很是羡慕的样子连声啧啧赞叹,“难怪兄台生那么大气,换做在下想也难以心平气和,正如兄台所言……”
“不好意思,我这位小弟极少出门,粗陋寡闻见识短浅,让兄台见笑了!”凤墨步履轻盈地来到院中,紧接着竺紫琴的话和男子寒暄起来,“在下凤墨,敢问兄台是……?”
“敝姓周,单名一个阗字!”男子警惕地将凤墨上下打量一番,“凤兄玉树临风翩翩潇洒,我们之前是否有见过?”
“噢?不会吧,在下平常替衙门办一些跑腿的差事,周兄若是见过在下,莫非周兄曾惹上什么官司?”
“怎么可能!”周阗讪笑着一口否决,“大概凤兄实在面善,让周某有似曾相识相见恨晚之感呐!”
“大哥,你来得正好!”竺紫琴敏锐地察觉到周阗对衙门和官司敏感,要让他虚情假意地继续和凤墨寒暄下去,只怕他们的圈子会兜个没完没了,所以她干脆打断二人,插话道,“周兄的马车出了点问题,他正不知该如何办才好呢。”
“是吗?”凤墨听完竺紫琴略述周阗的难处,当即不以为然道,“这有何难?”
“凤兄的意思……?”
“周兄觉得那辆马车是否尚可一用?”凤墨指向他自己停在院中的车,“固然比不得周兄的车乘贵气精美,可跑起路来还算实用。”
“这……”周阗再次迟疑。
“驾车的也是跟随在下多年的自家仆役,虽使唤的未必称心,但只要你吩咐,他绝不敢不尽心尽力,总之他伺候周兄个一两天估摸问题不大,时间再长我可也舍不得把他留给周兄呢,何况一两天内足够你的下人修好车驾追上行程了,就不知周兄是否会嫌弃在下的陋车粗仆?”凤墨一口气将话说得几乎点滴不漏,周阗若再拒绝,难免被坐实了嫌弃之意,偏偏周阗的面子又令他不好当众撕破脸,毕竟凤墨他们是出于一片“好意”嘛。
周阗左右为难,沉吟片刻才道,“不合适吧,借走了凤兄的车又借走凤兄的人,那凤兄跟这位小哥儿怎么办呢?”
凤墨笑笑,高声连唤两声,“沈榭,沈榭!”
“来了,主子!”沈榭应声从院外推门而入,躬身向凤墨施礼,“奴才刚去填了下肚子,主子有何吩咐?”
这后院的大门是通着客栈后街的,专供马匹与车乘出入,因客栈的小楼临向后院一侧的底层一排厢房,又是供仆役下人们歇宿的地方,是故下人们的出入,也通常是经由后院大门,为了安全起见,后院大门自然凡人进出后,都会给掩上,所以竺紫琴等才既没看见沈榭进出也没看见周阗的下人进出。
“来,见过周公子!”凤墨挑眉示意,“周公子乃是贵人,你可不要放肆!”
“小的岂敢!”沈榭陪着笑,深深一揖道,“小的沈榭向周公子请安!”
凤墨转首,问周阗,“你瞧在下的家仆可还算伶俐?”
“唔!”周阗见沈榭个头不高,身材匀称,泛笑的眉眼清秀和机灵兼备,是那种第一印象就会觉得特别顺眼的人,当下点点头道,“凤兄俊雅飘逸气度不凡,连家奴跟着也是伶俐出色呢。”
“哈哈,周兄过奖了,既然周兄瞧他还勉强能使唤,不如趁天色尚早,就赶紧启程上路吧?”
第十八章 心刺暗埋
“可是……”周阗尴尬地摆手道,“周某承凤兄好意,本不该推却,然正如周某先前所言,凤兄和小哥儿怎么办呢?”
“说实话,在下和小弟此行出门,是要去拜访一位故友的,难得出趟远门,我们亦正打算借机四处游玩一番,因而我们并不急着赶路,走到哪儿算哪儿,不比周兄有急事在身呐。”凤墨靠近周阗,认真道,“在下是诚意想结交周兄为友,周兄就万莫再推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