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完了,文依心中便有些腻烦,抬头见孟绍濂已走到自己面前来,道:“衿妃起来吧,尔后为朕衿妃,凡事要以皇家事体为重,尊重皇后,善待一众妃嫔,为表率。”
文依再拜而下,口中称是。
孟绍濂见文依今日不同往日,更添了大气端庄之美,便携了她手道:“累不累?”
文依柔声道:“臣妾不累,多谢皇上。”
孟绍濂伸出手来,文依有一瞬间的迟疑,目光转向人群,只见人头攒动,唯不见那人,心中不禁落寞,便伸出手来放在孟绍濂手中,一同步上正殿。
及坐下,文依才得看周围之人,因为皇帝此次出巡不过是借着游览之名出来的,所带之人不多,仓促封妃也是急急落定名分。
环顾之间,见曹维商在众臣之首,其余众臣观服制,品阶均不高。又看皇帝周围只觉还差了谁,一思之下便想起,卢秀微竟不曾在,随问道:“皇上,为何今日臣妾受封,不见卢才人?”
孟绍濂略皱了皱眉:“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不提也罢,待散了再与你说。”
文依心中纳罕,也不便多问。
此时便有内监奏请道:“启奏陛下,衿妃娘娘,吉时已到,神武门之礼已准备就绪,请皇上和娘娘起驾。”
孟绍濂携起文依之手,两人上了銮车,一路来到了神武门。
封将自与封妃不同,礼制以雄壮见长,神武门前虎纹黄旗盈风而展,大红毡毯上有欲飞麒麟缠绕而起,极为逼真。
东宫禁卫军除在值之外,均队列于此,浩浩荡荡开去,声威不可直视。
孟绍濂立于神武殿高阶之上,远远见寒池已走了过来,跪于殿下,便有吏部长史宣读诏书。
文依立于孟绍濂身侧,望着跪于阶下的寒池出神,不自觉将手从孟绍濂手中抽出,才发现自己手心皆是汗了。
只听耳畔皇上轻道:“刚刚你自己封妃还见从容大方,这会儿倒是局促得出汗。你可知多少人在看着你?”
文依知孟绍濂所言之意。便对着皇上道:“臣妾知道了。”
寒池本端正跪于殿前,低头听封,此时不觉肩胛微动。虽是极细微的动作,依旧被文依看到,知以他耳力是听到皇帝与自己的对话了。低头略思,轻声对孟绍濂道:“昨夜见勤政殿后的杏花开得极好,便想起文依以前所居之处门前有条河,河边也有两棵这样的杏树,只可惜如今花时就要过了,明年愿能与君共赏初放之期,切莫再错过……”
孟绍濂笑道:“一定。”
文依见阶下寒池礼成起身,眼光略过自己,笑容清淡。
在别人看来,不过是皇上宠爱衿妃,许统领知礼衷心……人生如戏,看戏人怎知戏中人无真情?
双礼已成,文依觉得很是疲劳,孟绍濂便为她推了一众宫宴,只说:“衿妃识大体,不愿为了自己之事让朕冷落了许爱卿。”于是宫宴便成了独贺寒池。
宴闭。
月华凝露,晓月馆中……
孟绍濂喝了酒,倚在榻上,由着采葭和青宁换了沾过冰水的湿布巾来敷额。
碧生端了醒酒汤来,孟绍濂服下,一会儿便觉得好些了。见文依穿着家常衣服,站在一边服侍自己,便笑着拉她坐下:“累了一天了,还站着。”
“皇上晚宴时,臣妾歇了一会儿,这会儿倒不觉得累。”文依柔声道,提醒着自己要尽快熟悉衿妃的身份。
采葭见皇上和娘娘说话,便给青宁和碧生使了眼色,三人皆退到门外伺候。
“觉得宫中礼节辛苦吧?”孟绍濂问。
“辛苦倒也不觉得,就是……”
“就是厌烦得很。”孟绍濂爽朗一笑,“朕也这么觉得。”
很少见孟绍濂笑得如此爽朗,文依也笑了,多日相处,眼前的男子从未在自己面前以帝王自居,倒是处处迁就,他是真真实实救过自己性命的,想到这里,文依不禁心存了感激,多日来困顿之气减缓了不少,伸手端起桌上的蜜茶,道:“刚刚调的,皇上喝了胃会舒服些。”
孟绍濂也不推辞,就着文依的手将茶一饮而尽。
“皇上累了吧?是否要歇下?”文依将碗放在桌上,道。
“按理,今晚朕是要歇在晓月馆的。”孟绍濂目光微醺,道。
“臣妾知道。床已经铺好了,为避耳目,我自会同陛下前去,就歇在外间暖阁里。”文依道。、
孟绍濂轻笑:“不同我一起吗?”
文依忙站起,一时不知如何说。
孟绍濂出声笑道:“朕有这样吓人吗?你我也算旧相识了,开个玩笑能把你吓成这样?”
文依道:“君无戏言,皇上当是玩笑,可是吓了我一身汗。”说罢忽见孟绍濂正在“不怀好意”地笑。
“君无戏言。这是你说的。”孟绍濂甚少这样的表情,简直是一脸的玩世不恭。
文依大呼后悔,直骂自己非要在这个当口说什么君无戏言:“我是说……我。”文依还在想怎么说,忽觉一轻,已被孟绍濂打横抱起,直向内室走了去……
晓月馆是个三进院落,要进内室,需要穿过一个院子,青宁三人和晓月馆的一应奴才,就在院中伺候着,见皇上堂而皇之地抱了文依出来,都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低头不敢看。
文依这会儿已经不知所措,想挣脱下来,见满院奴才侍女,又不能,不挣脱,难道就由着孟绍濂将自己抱进内室……正思量该如何应对,只听孟绍濂几乎是凑在她耳边道:“别怕,朕答应过,只要许寒池回来,会“完璧归赵”,就算朕没答应过,你不愿意,朕也不会勉强,君无戏言!”说着,二人已经进入内室,孟绍濂用脚勾上了门,顺口对院内奴才道:“不用进来伺候,都散了!”
跪在地上的一众人忙道:“是……”便低着头纷纷散去,只留青宁和采葭,远远伺候着。
房内,孟绍濂将文依放了下来,几乎是命令道:“躲朕远远的……今晚别让朕看见你……我喝了酒。”说罢自顾自退去龙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文依心快跳出嗓子了,此时见孟绍濂睡下,才稍稍定了神,自去暖阁,确认锁好了门,和衣而眠,辗转几回,想是太过疲劳,没多久也就睡着了……
一夜洛城无梦……只有林间煮雨飞花。
天亮时文依被一阵纷乱搅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昨日孟绍濂睡觉的床上,但见自己衣衫整齐,身旁无人,锦被正好好覆在身上,虽觉得奇怪,但是料想孟绍濂是怕人起疑才将自己移了过来。
门外只听采葭的声音:“娘娘不好了,娘娘快起来,出事了。”文依心中一惊,顾不得旁的,忙道:“进来……出了何事?”
采葭急道:“卢……卢才人殁了。”
薇花落尽长安路
文依忙忙梳妆更衣来到晓月馆的前厅之时,孟绍濂正听寒池说卢秀微之事,见她来了,便拉她身旁坐下:“见你睡得熟,便没有喊你。”
此言一出,寒池微微失神,随即恢复如常,继续讲搜查结果。
文依半路开始听,一会儿便也得些头绪—卢秀微正是死在了自己的寝宫海姝殿,被发现时面目青紫,有中毒迹象,寒池已让人检查了卢秀微一应饮食,在一碗墨樱百合复花汤中发现了毒物。
孟绍濂听罢大怒,急传东宫御膳房总管唐金泉。
唐总管被带到时已经面无人色,磕头不住,只会絮絮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见孟绍濂不语,更是直要惶恐地昏死过去。
“这毒是怎样混入复花汤中的?如实说,还可有全尸。”曹维商道。
“奴才真的不知道啊,皇上若是不信,现在御膳房的紫金钵中尚有残汤,皇上着人取来,奴才当着圣上和各位大人的面喝了。”唐金泉面无人色,但这话说得倒是没有犹豫。
孟绍濂点头,忙有人赶着去了。
这里绍濂问文依:“若是没有睡好,再去睡会儿吧,听来听去都是污秽,也没什么好听的。”
文依听孟绍濂如此说,正是合了自己心意,若自己久留与寒池之间眼神交错之际难免就会有窦漏,曹维商何等人也,自己还是躲了为妙,便起身道:“谢陛下关心,臣妾正是没有睡好,见妹妹这样,也是难过,臣妾不愿再听,这就告退了。”
孟绍濂点头应允,拍了拍她手,文依便回身往后面去了。
这里便有御膳房的人捧了紫金钵来,钵中正如唐金泉所言,还有约半盏汤羹,因为隔夜有些冷滞,略显得稠了些。
唐金泉端起钵便要喝下去,汤汁尚未到嘴,只听得一声碎响,钵体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原来寒池不及上前,只得以内力吸住紫金钵摔于地上,现在汤汁落在雕花理石之上,扬起粘稠白沫,甚是恶心。
曹维商跟着就道:“汤中有毒!”
寒池目光如隼,环视四周,见刚刚捧汤前来之人正从袖中抽出明晃晃一缕臂刀,一刀砍向唐金泉,动作之快,让在场之人全都目瞪口呆不及反应。
寒池冷静超于常人,早已飞身而起,只是距离较远已不及拦住刀锋,便一把抓住唐金泉左腿向后一拉,臂刀擦着唐金泉脸颊而过,应声落于地面,经过十九次反复压磨筑成的雕花理石坚固非常,此时炸裂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