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曹维商似有些惆怅,自言自语道:“许庄主,这就是……江湖?
寒池有些倦色,并未答言。
许久,转向葛庭道:“去看看李不掂尸首,尤其是脸上。”
葛庭会意,不一时便回来了,道:“是两层的,西边。”
寒池点头。
曹维商忙问何意。寒池抬手略止,向鲍威道:“还是那句话,我现在已在官家,不一定救得了你。你要不要救自己,救你弟弟?”
“庄主曾救了鲍武,你就是鲍威的恩人,鲍威既然受人指使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便知活不了了,就算大人仁义肯饶了我,他们知道我活了下来,也不会放过我,我知道庄主要问什么,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以后还请庄主照顾……他是全不知情的。”鲍威道,深深看了一眼还在向曹维商求情的鲍武。
寒池脸上亦闪过一丝无奈,郑重地点了点头。
鲍威脸上一松,如释重负……
原来……
假李不掂,脸上的面皮是缝上去的,撕下来,真人已经面目全非,葛庭在此人双腿内侧发现类似山鹰纹身,已被腐皮的药水擦掉,葛庭凭借轮廓猜出,这是那木措赫皇族特有纹身。
那木措赫—当今太后的家乡。
至于鲍威,的的确确接到了蓝砂帮的任务,接应假李不掂,只是……为何?
鲍威不—得—而—知。
曹维商连夜向孟绍濂报告了审讯的结果和今日之事始末……
一个时辰后,鲍武被派人送回云衔山庄,继续杂役的生活,他满怀期待地等着,哥哥被关押若干年后释放日子的来临……
又一个时辰后,鲍威自绝于东宫天牢……
寒池久久站立于洛阳东宫宫殿之前……
明日便是自己加封60万禁军统领的日子,紫蟒长衫,金靴赫赫,已经摆在自己的内室之中,似咒语一般重复缠绕……回荡在心里……这都不要紧,寒池想,多年江湖生涯,此去前路凶险吗?孤单吗?他并不畏惧。
只是,她就要成为真正的衿妃了,在繁华的长安……冰冷的皇城之中,不会再有他时时刻刻地守护。
七年之约……这便是宿命。
相思相见知何日
夜色渐深之时,文依进了勤政殿的大门,这里平时是皇帝来东宫议政的宫殿,因为明天一早便有加封的仪式,又有些劳累,王路特别安排了皇帝歇在这边,明早可以起来的稍晚一些,不必从寝宫移驾过来。
少了周折,孟绍濂自是满意的,文依来的路就不免长了些。及到了勤政殿,孟绍濂竟披着明黄寝衣在殿后饮茶,身边伺候的人只两个小宫女。
王路吓了一跳,赶着就骂小宫女们:“你们作死啊,就让皇上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坐在风里,皇上要是赶明儿咳两声,你们还活不活了?”
小宫女吓坏了,及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依站在一边,没有言语。
孟绍濂倒是先笑了:“罢了,朕自己要这样的,不冷。”
“哎呦,皇上啊,您是不知道,这些个人啊,奴才一眼瞧不到一嘴说不到就不知道动弹,白冻坏了您!”王路道,又指着小宫女,“还跪着干嘛?还不去拿件衣服?”。
小宫女忙爬起来去取衣服。
这里孟绍濂看到文依,目光略有些凝滞,王路看了二人这情景,便告退了,打算远远站着,正碰上赶来的小宫女,王路便指了指文依,宫女忙走过来跪下,双手将衣服捧给文依。
文依点头,取了过来。
众人退下后,文依拿着衣服有些尴尬,正在犹豫要怎样,孟绍濂起身走了过来。
及走到跟前,文依本能地退了一步。
“你怕我?”孟绍濂道,神色微倦。
文依摇摇头,向前一步展开披风,为孟绍濂披在了身上,又回到身前,系好明黄缎带,落在远远站着的王路和两名宫女眼中,极是自然而然地亲密。
“不怕我,为何要退后?”孟绍濂道,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
“臣妾不曾学习宫中礼仪,不知如何应对,还请皇上恕罪。”文依道。
孟绍濂笑了笑,道:“我若想治你的罪,恐怕你死罪都难逃。”
文依不能否认。
孟绍濂继续道:“许寒池也是。”
文依心中猛一震,道:“文依确实与许庄主相识,且落难之际多蒙庄主相搭救。”
“于是,英雄救美,互生情愫……”孟绍濂没有看着文依,注视着院中一棵很大的杏树,杏花本就姿态高贵,月光下影影绰绰,极是有皇家气象。
文依想否认,但是否认有何用?最能招致帝王不满的便是欺骗。
“许庄主很聪明……”孟绍濂道,目光定定看住文依,冷极:“胆子也够大。”
文依声线轻柔,仿佛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之事,道:“文依不知许庄主和皇上说了什么,但是皇上见到文依之时,我与许庄主已经互不相欠,嫁娶无干了。”
“是吗?”孟绍濂一笑。
“是。”文依道,语气坚定。
孟绍濂看着文依,半晌道:“许统领可向你提及了他出使的原因”
文依自然地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至今我尚没有机会向许庄主相问。”
孟绍濂的神情不可察觉地一松,文依看在眼里,只作不见。
“王路。”孟绍濂道。
“奴才来了……皇上喊奴才?”王路快步走了过来。
“去请许统领来,朕有急事要见他。”孟绍濂道。
“是。”王路道,说罢,急急忙忙地就要去了。
“公公稍停片刻,我尚有话与皇上说呢,许统领来了,我又要回避了,这才见到皇上呢。”文依道。
“这……”王路依言站下,目光寻到皇上。
只见孟绍濂极其宠溺地看了文依一眼,道:“你这个丫头,在这里便罢了,回到宫里,当着太后和皇后可不能这样。”
文依心中一动,知自己从现在开始就要扮演一个宠妃的角色了,便道:“这不是太后和皇后娘娘不在吗?皇上也不许吗?”
孟绍濂一笑,知她聪颖,上来搂过文依肩膀,便对着王路道:“你没听见衿妃娘娘吩咐吗?
“是……”王路忙笑着退了下去。
这里,文依从孟绍濂怀里略一挣扎,却被孟绍濂揽住,动弹不得,他凝视着她:“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说了,朕不想再见你处心积虑为保护许寒池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文依,朕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文依点头,微风拂过文依头发,有一缕飘到了孟绍濂的脸上,孟绍濂伸手为她抿在小小的绿幽灵环鬓里。手在她发间停了片刻,语气凝重道:“于天下,我孟绍濂从继承大统那日开始,便背负着大陈列祖列宗的期望,天下是朕的,谁都不要妄想抓走一把大陈的土。于父母,孟绍濂是先帝与苓妃娘娘的儿子,谁害了朕的母妃,朕势必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孟绍濂停了下来,俊雅的脸上说不出的坚毅,月色中充满了男子的张力,属于帝王特有的魅力。
文依安静地听着……
“于你……朕从来都不知道,至高无上的权利是如此的无用……朕……”孟绍濂的脸上有稍纵即逝的痛,手缓缓放开了文依。
月色萧索……杏花天影。
寒池将鲍威送入天牢之后,奉命赶到,见二人立于院中,行过礼之后便不再言语。
孟绍濂道:“顾文依、许寒池听命。”
二人见皇上郑重,不敢怠慢,一齐跪下。
“今日之前你二人与朕一样,身负血海深仇,但是从此刻开始,朕郑重地告诉你们,你们要肩负的不只是或亲或友的仇恨,还有大陈江山的归属,还有朕千千万万子民的安危,朕已然没有退路,即使朕不动手,敌人已经开始动手了。”孟绍濂停了一下。
文依和寒池皆知皇帝说的是白天遇刺之事。
“行刺于朕,要的不止是朕的命,更是大陈万里的江山,列祖列宗将大陈江山交给朕,朕就一定要守得住。不管你们之前所谓何来,现在你们和朕已经在一条船上了,船行巨浪,若倾翻,不会有一人能得生还。”说罢转头看着二人,目光凛然,更多的是期许。
半晌,寒池面色平静,抱拳道:“皇上放心,臣知道。”
孟绍濂含笑点头,伸手扶起寒池,道:“许庄主侠义盖世,虽素来淡泊名利,但是朕相信,朕不会看错人,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朕就知道,许寒池必会成为我大陈江山的肱骨之臣,是朕万千子民的希望所在。”
寒池声线极稳,道:“皇上过奖,臣当尽全力。”
孟绍濂深深点头,道:“至于朕的衿妃娘娘,待到许统领凯旋之际,也就是你我功成之时,衿妃娘娘就会华年早逝,庄主欲和许夫人浪迹江湖,归隐山林,朕乐见其成。”
文依不期孟绍濂竟会有此一想,几乎是陷在震惊之中,古来帝王能成为天下之主,必然狠绝,何况孟绍濂如此年轻,怎会容得下隐瞒,甚至是欺骗,尽管自己一直以来对着孟绍濂的隐瞒或者是谎话都是情非得已。原来孟绍濂才是三人中最明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