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看得火气上冲,握紧拳头,就想上前打抱不平。她刚迈出脚步,忽然发现身边的抚琴人已经在她之前走上前去,飘然来到他们的争执之处。
朱峤正盛气凌人地立在一旁,突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刚要回头,忽觉脖颈之上一片冰凉。
抚琴人袍袖一晃,那朱峤已然倒在了地上,一声未吭,便没有了气息,鲜血汩汩流出,在沙地之上浸染成一片。
飞白大吃一惊。她从未见抚琴人施展武功,而这一招实在太快,连她都没有看清他是怎样出手的。此人一向是云淡风轻、超脱红尘的模样,怎的突然性情大变,出手如此狠辣?
朱峤的尸体滚倒在地上,他带领的众人登时耸然变色,立刻放开了慕长虹,惊愕地望着抚琴人。
抚琴人立在风中,一身黛青色长袍随风鼓起。他面色如霜,冷冷说道:“杂碎,回去告诉你们帮主,若是下次再让我在此地见到你们,所有人的下场,将与此人相同!”
“你,你是什么人!”一人惊恐问道。
抚琴人目如寒光,瞥了他一眼,那人登时闭了嘴,一众寻衅人等忙不迭地逃跑了。
一切重归平静。抚琴人缓缓转过身,望着昏倒在地的慕长虹,目光复杂。他躬下身,轻声唤道:“虹儿……虹儿?”
飞白心中渐渐涌出无数的怀疑和惊讶,她奔至跟前,向那抚琴人颤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呵……”抚琴人没有抬头,“姑娘想是猜到了?在下……东方诒。”
东方诒。那个武功高强、曾因一己私欲将武林搅成一滩浑水的东方诒,那个被欧阳鉴打败之后心如死灰,在江湖中消失无影的东方诒。
飞白怎么也无法将那个故事里贪慕虚名、急功近利的人,同眼前这个超然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你……你是东方诒?”飞白难以置信,“你同我师父怎会是朋友?又为何一意要同我去找他?”
东方诒将昏迷的慕长虹平放在地上,慢慢直起身来,却没有转身。
“我想去找他,只因我不相信欧阳已死。”他背对着飞白,缓缓说道,“在我心中,他永远都是十五岁时便将踌躇满志的我打得一败涂地的少年。”
飞白怔然望着他的背影。
“世人皆知我一手创立青云门,却无人知晓,我亦是‘天伤琴’的传人。”东方诒仰起头,悠然说道,“十四年前的武林大会,我败在欧阳鉴手下,却是心有不忿,便起了使用绝招伤他的念头。然而天伤琴自古被视为魔功,我不敢在众人面前施展,便私下再次找到欧阳鉴,意图用天伤琴摧毁他的心智。却不想……他竟伴着我的琴曲,舞了一套剑法,并奉劝我不必执着于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因为单论琴艺,我已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呵呵,我伤不得他,不得不彻底拜服,而他亦好奇我琴艺的来历,那一日,我与欧阳鉴彻夜长谈,心中执念一扫而尽,不觉之中,竟同他成了忘年之交。”
“原来如此……”飞白犹在错愕,低声自语。
“我既然已将青云门解散,在尘世间再无挂念,便自此隐居在凤凰山,多年来,性情已与往日大不相同。”东方诒叹道,“十几年来,我的事只有欧阳一人知晓。只是我没有想到……”
东方诒低下头,望着慕长虹。
慕长虹悠悠醒转,望见眼前之人,愣了半晌,喃喃道:“门主?”片刻间,她惊愕之极,从地上立起,“门主,你……你回来了!”
东方诒缓缓点头:“虹儿,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门主!”慕长虹再也按捺不住,数步上前,伏在他的身前,一下子抱住了他,“门主……这么多年过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东方诒抚着她的头发,半晌方轻声叹息:“我走之前,你尚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如今……”
慕长虹泪如泉涌,声音发颤,“十四年,我等了十四年!别人都道你死了,可我不信,从来不信……你说要将青云门解散,可我不甘心,苦苦经营到今天。你可知道,我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梦到你,十几年来,一直相信,总有一天能看到你回来……”
她的声音回荡在汴梁的河水之上,仿佛在诉说着这些年的痛苦和期盼。
飞白震惊无话。
十四年,这名女子等了十四年,曾经的妙龄少女已年华不再,岁月磨蚀了她的青春,折磨着她的期待,却从未让她放弃心中的希望。十四年过去,她的执著终让她等到了梦中归人。
而自己呢?飞白忽觉惭愧难当。自己又有何理由轻言放弃?
“门主,你既然回来了,是不是就不再走了?”慕长虹抬起头望着东方诒,目光充满了期盼,“只要有你在,就算那天南帮的人又杀回来,我定然再也不惧……”
东方诒迟疑,半晌不语。
“东方门主,你留下来吧。”飞白忽然说道。
东方诒微微一顿,转头望着她。
“这里的人需要你,你且留下来吧。”飞白望着他,目光清澈如水,“尽管放心,我会自己一人去寻师父。不论如何,只要没有寻到他的尸身……我便绝不会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她的声音中气十足,双眸重现神采,全然不再是之前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东方诒缓缓点头,微微叹息:“若是你能寻到欧阳鉴,尽可同他来汴梁寻我。姑娘,我不能再同行,抱歉……”
“不,不必致歉。”飞白忽然一笑,“东方门主,还有这位姑娘,多谢你们。”
多谢你们给了我新的鼓舞和希望。
飞白转过身,脚步轻盈,向着客栈奔了回去。
春阳如火,温暖地洒满了她的全身。
师父,我会去寻你。不论山高水远,道阻且长,我都不会放弃希望。
鸿鸣阵阵,空中归雁如痕,参差划过天际,从那南方的山边云畔,带着无数的清梦和故思,一路向北方翩然飞去。
?
☆、落花归乡(三)
? 半月之后,北方已是暮春时节。
在京城南方的一处荒山,萧萧红日盖住了无边的山峦和峡谷。一年以前,这里马踏深山不见踪,埋葬了无数枯骨荒魂,直至今日,仍如同废弃的刑场一般,苍茫荒凉,人迹罕至。
高崖之上,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凭空向远方眺望。
大风吹起青色的衣袂飞扬,他望着远方,默然不语。
这里本应熟悉,却又令他感到无比陌生。此地应该就是他记忆的断裂之处。只是……他试着去回想,却已全然不记得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是冥冥之中,那仿若失去挚爱的悲伤,记忆被割裂的痛苦……那样遥远而触不可及,却在他的心上肆虐,痛彻心扉,令他窒息。
他就在那崖上,一动不动地立了近一个时辰。
直到落日开始西沉,寂静之中,忽有马蹄声得得而至。随即,是三两人上山的脚步声。
“欧阳先生怎的来了这里?”
一个清朗却带着几分病弱的声音传来。来者一身白色锦衣,带着两名侍卫,缓步而至。他看上去是个弱冠公子,面色苍白,眉目清秀,风华如玉,如同庭中淡竹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荒诞而真实。
青衣男子没有回头,亦不答言。他仍是望着远方的地平线,目中映出春阳的光辉。
“咳咳……”春寒料峭,白衣公子微咳,轻声问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青衣男子依旧无言。
他身后一名侍卫忍不住吼道:“大胆!皇上专程微服轻骑前来寻你,你竟敢视而不见?”
“何渊,住口!”白衣公子皱眉。
“是……”那侍卫应声。
半晌,白衣公子说道:“我知你心中疑惑。你陡遭大变,又昏睡了这许久,自会忘却了大多记忆。不过你身上余毒未解,现下先同我回去。”
“多谢。不必了。”青衣男子摇了摇头,终于开口,“我……要去寻她。”
白衣公子一顿,轻声问道:“‘她’是谁?”
青衣男子皱眉,忽然咬牙扶住头颅。
她是谁?他只觉得心中揪痛,可是她的样子,关于她的回忆,他竟已记不得分毫。纵只有那模糊而朦胧的影子,却是铭心刻骨,将他吞噬,将他淹没……
“你……”白衣公子开口欲言,却是咳得愈发剧烈。
“皇上,您要不要回……”一旁的侍卫担忧上前。
“无妨。”白衣公子摇头,抬头望着青衣男子,“欧阳先生,跟我回去。你既然已不记得她,又何必如此纠结?”
“你走吧。”青衣男子慢慢回转身来望着他,目光中寒意凛冽,“我心意已决,要去寻她。”
白衣公子退后两步。他身后的两名侍卫见状凛然拔剑,气氛登时变得紧张起来。
只是他们心知肚明,没人能拦得住眼前的这个人。
青衣男子步步逼近,白衣公子眉头一皱,突然一挥袍袖,一阵淡淡的香气忽地自那虚空之中袭来,如梅香苦寒,沁入骨髓。
青衣男子闷哼一声,忽然间站立不稳,跪在地上,强忍片刻,却最终不支,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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