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鉴毫不防备,更不回头,任由沈玉朔突然出手,将那断剑刺入了他的身体。
眼见鲜血将那断剑逐渐染红,沈玉朔不由得纵声大笑:“能杀了你这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我沈玉朔必会名扬天下!哈哈哈哈!”
然而他笑声未停,欧阳鉴竟骤然转身,一掌击出,沈玉朔猝不及防,大叫一声,被打得跌下山崖,落入那熊熊大火之中,片刻不到,即被烧成焦骸。
欧阳鉴却亦是站立不住,脚下踉跄,跪倒在那山崖边上。剧痛袭来,他眼前一黑,身体向前倒去,便再无知觉。
“师父!”
天际传来她的呼唤。撕心裂肺的呼唤。
飞白赶到之时,正眼睁睁地看着欧阳鉴向那山崖之下倒下。大风吹起他的衣衫仿佛乱云翻飞,落入山下的大火,火焰立刻如同张扬的恶魔将他吞噬。
刹那之间,飞白似乎成了没有灵魂的布偶,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欧阳鉴消失的地方。
崖下无数将士目睹了此景,皆目瞪口呆,没有了主将指挥,官兵登时一片混乱。很快,贤王几万大军如洪水般来势汹汹,向着他们奔袭而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楚骏忍痛爬起身来,从石沟中爬回高崖,奋力举起帅旗,放声高吼:“众将士听令!主帅已殁,由我顶替上阵!誓为主帅报仇,同叛军血战到底!”
官兵醒过神来,纷纷振臂高呼:“为主帅报仇!同叛军血战到底!”
“飞白!小心!”潼青一把将飞白拖开,一块被大火烧焦的山石落下来,砸在她原来的落脚之处。
飞白醒神,立刻要挣脱他:“师父!师父他还在那里……”
“飞白!你清醒点!”潼青忍痛道,“我们都看到了,师父他,已然不可能生还……”
飞白拼命地挣开了他,向欧阳鉴落下的地方跑去,然而还未到跟前,高崖之上山石开始连续崩塌,砸在那大火之上,再也无法涉足。
飞白瞳孔一缩,浑身冰冷。
“飞白!快走!”潼青追来,不由分说,将浑身发抖的飞白抱上了一匹战马,自己坐在她的身后护着她,疾驰而去。
身后大火蔓延,将官兵的营地烧成一片火海。如今官军们已再无退路,唯一的选择,只有前进,与贤王手下的叛军以死相拼!
潼青亦看出当下形势,咬牙拔出佩剑,护着飞白,纵马向着前方那战场驰去。
前方大漠烽烟,哀鸿遍野,如血的残阳将地平线烧成火海连连。
飞白在马上一动不动,双目仿佛失去了焦点。潼青坐在她身后纵马疾驰,挥剑挡开向他们射来的冷箭。
飞白恍惚。六年以前,在坎离庄那一片绝望的火海中,自己也是这般无助,这般恐惧。大火夺走了她的一切。
那一次,她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
这一回,她又失去了自己至爱的人。
亲仇家恨,血债孰偿?
飞白突然清醒过来,眼瞳一缩,伸手抓住一支向他们射来的冷箭。
潼青一惊,喜道:“飞白!你没事了?”
飞白背对着他,没有出声,突然间纵身一跃,竟跳下了马。
潼青大吃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飞白一个纵身弹跳,手中长箭刺出,敌军一名骑尉应声倒地,马儿受惊,长身而嘶,待到它前蹄落地,飞白已夺了它主人的长戟,稳稳地跨坐在它的背上,长戟一挥,顺手挡开了敌军砍向潼青的一刀。
身边有飞白相助,潼青精神一振,更是如虎添翼,挥起长剑,奋勇杀敌。
飞白一路纵马前进,手中长戟挥动,一时间竟无人能挡。潼青心下隐隐觉得不对,连忙纵马跟上,待发现飞白毫无顾忌地一味向前,不由得大惊喊道:“飞白!千万别再向前走,前方怕是贤王的中军所在,你孤身深入,会有危险!”
飞白充耳不闻,一路拼杀,战马飞奔而去,很快就将潼青甩得甚远。
“飞白!你要去做什么?……”潼青的声音渐渐听不见。
飞白一路疾驰,凝神格挡叛军的攻击,行得数里,直到她的目光尽处出现一乘高大的战车。
叛军一名副将发现了她,惊呼:“有刺客!快为王爷护驾!”
箭矢如雨般射来,飞白目光一沉,长戟如风般挥起遮挡,遮住要害之处,却挡不住数枚箭刺入了她的肩头和腿部,鲜血涌出,身下战马也中了无数道箭矢,哀嘶倒地。
剧痛袭来,飞白闷哼咬牙,忽然纵身一跃,拼尽最后的力气,自那马上跃起,顺势欺近那战车,奋力将长戟掷出。那戟疾速旋转着袭来,仿佛带起一阵强劲的旋风骤然而至,那马车陡然间四散炸开。
贤王尚未来得及看清来人的形貌,已然被那长戟瞬间刺穿前胸。
一切都在弹指之间,悄然开始又匆匆结束,就像人的这一生——不管是执著还是淡漠,是欢喜还是悲凄,是庸碌一世还是机关算尽——最终都化成了虚无。
贤王宁安浚翻滚着倒在那车下,从此再无声息。
飞白失去平衡,落下来重重地撞上战车,跌倒在那木板之上。她浑身是血,肩头和腿部已中了十几道箭,一时无法动弹,只有闭上眼睛,等待着叛军将她杀死。
然而耳畔一片混乱,片刻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飞白睁开双眼,却见面前的叛军兵将皆在交头接耳,慌乱非常。
这些叛军跟随贤王,无非是图贤王夺位之后能得从龙之功、荣华富贵。然而如今贤王既死,他们没有了叛乱的理由,叛军登时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成了一盘散沙。众将士皆心惶惶然,不知前路在何方,该当如何是好。
大部分兵士尚未自震惊之中缓过神来,更有一名副将反应迅速,当机立断地举起手中将旗:“贤王已死,识时务者,速随我去归降朝廷!”
中军登时大乱。
众人皆忙着为自己打算,却再也无人有闲心去追究身为刺客的飞白。
飞白微微苦笑。自己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可上天却不肯成全啊……
她挣扎着爬起身来,忍着浑身的剧痛,回身骑上了另一匹战马,咬牙拔下身上的箭矢,策马奔驰而去。
很快,叛军群龙无首,轰然作鸟兽散,官兵得以抓住时机将其击溃。
一片混乱之中,潼青终于带着一众士兵追了上来,望着飞白喊道:“飞白!我军大胜,可以回营了!”
然而,飞白的坐骑,却是渐行渐远,向着西方那如血残阳奔去。
“飞白……飞白!你去哪里?”潼青发觉不对,焦急大喊。
飞白仍在马上,回眸展颜。
鲜血将她的衣衫浸染得赤红,而她长发如墨,面如白雪,凄然一笑,仿佛夕阳都失了灿烂的颜色,变得黯然、苍白而悲伤。
潼青心头一震,再也无法开口。
飞白回过头去,再次驱马前行。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融进了夕阳的万丈光芒,随后慢慢淡去。
天暗了,暮色四合,将是黑夜。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缥缈的歌声自天边而来,模糊了尘世和流年,分不清是今月,还是往昔。
?
☆、落花归乡(一)
?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多少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远山蜿蜒,近处红尘,金陵的凤凰山下,战乱过后,又是一番太平景象。一众人正聚集在酒馆之外,听那说书先生说一段陈年的故事。
“……大火四起,直烧上那悬崖,主帅被奸细暗算,落崖身亡,军情危急,正在那紧要关头,突然天降一名奇人,一路向着那叛军血战而去。叛兵叛将惊然看去,只见来者犹如天神,仿佛是当年那玉面将军林致远显灵,一招之间,即将那叛王斩杀落马!如今一年过去,已成坊间奇谈……”
说书人口沫横飞。酒馆中人听得聚精会神。
一年了。飞白望着手中的酒杯,怅然一笑。
她仰起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的时节。门外春风拂面,柳絮漫飞。飞白举目遥望,满眼尽是巍峨青山,浩瀚江河。两年以前,她曾在这凤凰山下,望着霁天空阔的北方,发誓定要为师父上京寻药,了结一番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谁知后来,竟是更深的牵绊和纠葛……
如今她旧地重游,一草一木都承载着当日难言的疼痛。
师父,你离开我,已有一年了……
飞白一路漫无目的地走到江边,望着那千里波涛怅惘片刻,瞥眼看见一只小舟废弃在岸,便独棹一叶孤蓬向那江北驶去。
江风阵阵,吹起她的衣衫飞扬,红蓼花繁,黄芦叶乱,牵动一江的袅袅日影。
小舟慢行,直至江心,她忽听得风中传来淡淡的琴声。
有人在江的另一侧抚琴。
琴声叮咚玲珑,如泣如诉,悠悠越过那烟渚沙汀,飘渺在这天地之间。心素与谁语?始信别离情最苦!
那琴声仿佛浸染入心,令她再次回忆起那些甜蜜和伤痛的往事,飞白一时间难以自持,抛开船棹,一下子坐在那小舟上,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小舟随江漂去,失了方向,没过多久,撞在岸边的岩石之上。飞白一不留神,险些翻倒在水中,忙稳住船身。江水溅了不少在她的身上,颇有几分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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