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原笑了一会儿,眼光一扫,又看向飞白,暧昧一笑,变了一番腔调说道:“尤其是你,小娘们儿,没想到你眉目这样清秀,回去喂些□□废了武功,再打扮打扮伺候少爷我,包管你不虚此生……”
嵇原用扇子指着二人,奸笑着慢慢走近,之前几名被打入运河的大汉也游到了岸边,陆续地爬上岸来。眼看情景紧迫,飞白暗自着急,却突然听到身后的少年轻笑一声。
“嵇原,吹牛吹这么大,也不怕闪了舌头?”他的声音清亮,打断了嵇原肆无忌惮的言语。
嵇原笑意顿敛:“什么?”
少年冷笑道:“你手中金铁扇乃是当朝第一工匠夏沉戟所制,机关精巧,许多年来也就制得三柄。三柄之中,仅有一柄可连发数百枚钢钉,而其余两柄,均不过只有一发十余钉而已。据我所知,可发数百钉的金铁扇如今在京城贤王府之中,所以你手里拿着的的,也不过是一发即尽的次品而已。不过是空壳扇骨一枚,竟还敢拿来威胁人?”
嵇原脸色一变:“你!”
飞白听得明白,登时领悟,更不等待,趁嵇原不备,长鞭一挥,鞭梢正中嵇原腰间。嵇原登时如断线的纸鹞一般向后飞去,正好跌在河岸边刚刚从河里爬上来的一名大汉身上,那大汉唉哟一声又跌回了河中。
嵇原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来,突然扇指夜空,一道细细的烟花从扇中喷出直升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出红色与黄色的烟火。
少年脸色一变:“糟糕,他要叫援兵了!”他一把拉住飞白:“姑娘,我们快跑!”
飞白不明所以,见少年神色凝重,只好跟着他跑了起来。
嵇原在后面疯狂地哈哈大笑:“跑?哈哈!我嵇家富甲天下,你们得罪了嵇家,还想活着踏出扬州一步?”
话音刚落,远方突然传来得得马声。少年一凛,停住了脚步。飞白亦是一惊,放眼望去,在黑暗笼罩的远方,一群人似突然从虚空之中出现,浩浩荡荡竟有成百上千,由几名骑着战马的将士率领,每人均身着铠甲,手执兵器,堵住了狭窄的河边堤道,黑压压地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飞白大为震惊!
这哪里还是几人对几人的江湖斗殴,这分明是军队,是厉兵秣马、训练有素的军队!纵使人数不过千人,却在久无战事的太平年代悄然出现在这繁荣安定的扬州,足以耸人听闻!
这嵇原究竟是个什么人,居然能调出如此严密整齐的军队?还是说……
少年双眼微眯:“嵇原,你果然在江南招兵买马,意欲图谋造反,其心可诛!”
嵇原面目狰狞:“是又如何?从你带人潜入嵇家起,我便知道你与朝廷有关联,想不到你小子命大,竟苟活到现在……哼,现下,你还是进地府去跟阎王爷告御状吧!”
少年的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呵,是么?”他转过头,看着渐渐开近的军队,状若自言自语道:“嵇原,你确定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
嵇原望了一望,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登时面如死灰。
“你们,你们……”月光愈明,嵇原逐渐认出为首几名将领的面孔,惊得说不出话来。
转眼间军阵逼近,那几名将领纷纷下马,拜在少年面前。领头一人率先说道:“京天十二骑之楚骏拜见少主。属下救驾来迟,使少主受惊,罪该万死!”
十几个人齐齐拜成一行,连嵇原在内的所有人均肃静了。
少年淡淡开口道:“不必,是我没有在约定时间到达约定地点,只因计划有变……”
说着,少年扫了他们一眼,不见一人的身影,问道:“小青哪里去了?”
楚骏回答:“潼大哥现下在城北门,已将三百嵇家军堵在城外,因恐嵇原仍有阴谋,所以命我等先行领兵来寻少主。”
少年点了点头,回过头来,看向脸色灰败,几欲瘫倒在地的嵇原。此刻先前被飞白打落水的五名大汉均已爬上岸来,望着少年手下这肃然的军列,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少年冷冷地下令道:“都抓起来。”
几名士兵应喏,上前将嵇原及其随从五花大绑,丢跪在地上。
嵇原望着日间曾被他手下重伤的十几名侍卫,如见鬼魅再世,又是惊慌,又是恐惧:“你们……你们怎么会没有死!我明明看到你们被砍中要害,更中了我嵇家的秘毒,如无解药,绝计活不过六个时辰……”
少年冷笑一声,道:“区区紫海棠之毒,也想放倒我等众人?若不是我们示你以弱,你又怎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那你呢?我明明看到你差点就被毒死了!要不是那娘们突然出现,吸了你的毒血……”嵇原不敢相信地喃喃说着,直到他突然醒悟:“原来你压根就是察觉到我在河上画舫之中,所以装作中毒的样子来骗我出现吗?”
少年微微眯了下眼,说道:“不,那姑娘……姑娘?姑娘?”
少年四下张望,却发现那个如精灵般的身影竟已不见影踪,只留下脚下一根长长的柳枝,提醒着他伊人曾在的痕迹。
少年心中一紧,急向楚峻问道:“方才那位姑娘去哪里了?”
楚骏犹豫道:“那姑娘刚刚转过拐角离开了,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她身法太快,属下也未能回过神来……”
未待他说完,少年已走到河道拐角处,转过大石,向他们来时的路望去。
她不见了。
远方只有潋滟的河水,飘拂的柳枝。凉风阵阵,波心荡,冷月无声。
少年怔然无话。
......
当京天十二骑下马对少年效忠之时,飞白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全都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少年早已安排好的圈套,只等着嵇原自寻死路,一步步跳进来。自己从一开始便看错了他,这个少年状似柔弱无力,事实上极为深不可测,甚至,是难以想象的强大。
而她呢?她自以为挺身而出救了他,事实上,她不过是无意闯入的小插曲,甚至这一番自作聪明,说不定还险些坏了他的一盘棋。
飞白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即将枯萎的柳条,又望了望这一众严阵以待的士兵,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情绪。
自己为何要为一个不需要自己的人逗留?或许不需要自己的插手,他也在他应该在的位置之上,运筹帷幄,将所有的一切掌控在手中。而自己,只不过是一名可有可无小角色,在这个她不应该出现的场合,唱着一出无人观赏的独角戏。
事实上,百里之外的山谷里,那名状若不可一世的家伙,才真正是需要她的人吧!
飞白仰头看了看天色,时已四更,还来得及回到小客栈休息一下,明日一早便可搭船上京了。
要事在身,不可耽搁。
她悄悄丢下柳枝,一个人飘然而去。
只是她所不知的是,那柳枝最终还是被拾起,被人珍而重之地放入了衣襟之中。
?
☆、携袂泛舟波上(一)
? 许是夜里太过折腾,飞白一觉睡到了太阳高照,几近正午时分。秋阳斜斜照入纱窗,她一睁眼,便暗叫糟糕,这个时间正是客流最多的时候,搭船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好容易梳洗完,顺便在客栈吃了些东西,到账房结账,飞白正等着账房先生打算盘,忽听得一旁几名喝小酒的客人正聚在一起闲聊,一个个都甚是兴奋,似在谈论什么天大的事情。
“听说没有?嵇家昨晚出大事了,密谋起兵之事被揭发出来,当家人嵇原大爷昨夜当即被关入大牢,嵇家已被官兵封了,正要抄家呢!”其中一人神神秘秘地说道。
“有这等事?”顷刻之间,店里的客人都围了过去,连店小二都凑了上去,账房先生也停了动作,从账本之中抬起头,侧耳倾听。
飞白也不由得微微侧目。
那人见大家都看着他,更来了劲头,眉飞色舞地说道:“据说嵇家私下里招兵买马,秘密在城外屯了庄子操练,昨晚不知为何出动了三百兵力,竟开到了城北门外。若是三更半夜无人看到也就罢了,结果呢?偏偏就被埋伏的官兵逮个正着!此等乌合之众,怎能与朝廷官兵相提并论?听说那嵇家军副尉看见官兵将领,吓得腿都软了,连仗也不用打,立马乖乖地将驻地供了出来,嵇家手下三千人就这么被招安了!”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另一人问道:“嵇家号称江南第一大贾,富可敌国,连知府大人在他家面前也要退一射之地,虽说大家均知嵇原这厮早已有圈地为王之心,可是以他的势力根基,这么多年来从未被拆穿揭发过,怎么……这回突然就被连根拔起,连手下暗藏的军力都被铲除了?不知是什么样的高人,竟能让嵇氏如此一败涂地?”
先前那人摸着下巴说道:“听说是京城派来的一名神秘人物,意在秘密调查嵇家之事,所以未将其身份公之于众……不过,既然能调得动精锐官兵,斗得过世家大族,肯定不是什么小人物!”
众人纷纷好奇铲除嵇家的神秘人物究竟是何许人也,其中一人插嘴道:“我婆娘听城北卖炊饼的郑四娘讲,她清晨出摊时远远地瞥见了那神秘之人,据说那人年纪极轻,面目极美,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直如神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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