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飞白此时万万没有想到,她与这位相看两相厌的师父朝夕相对的时光才刚刚开始。而且这闹腾又无奈的生活一旦开了头,便是悠悠数年的时光倏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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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起一往(一)
? 遥遥秋日,在山之谷。黄鸟于飞,集于灌木。
初秋的夕阳,似烈火而愈温柔,而落在空旷的无暝谷里,则更添了一分别样的光色。秋高气爽,往日里笼罩无暝谷的浓雾也消佚殆尽,山青水绿,满目清凉。
“嗨~~!”谷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喝声,一名白衣少女旋转着一跃而起,衣裙翩飞如白色蝴蝶,足尖点在峭壁一块块凸起的岩石之上,攀上几株藤蔓,惊起几只飞鸟,一纵之下将近两丈多高,手指点出,直指山半腰一株半抱大的花树。随即她纤腕一转,从那满树鲜花之上,轻轻巧巧地采下了最大的一朵,然后顺势落下,轻松地落在地上。
少女落地之后,盈盈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拈着那易碎的花儿,三两步跑到一棵大榕树的旁边,笑着向那树影之下闭目养神的男人道:“师父,看!我练成了!”
那名男人正在小憩,慵懒修长的身体半躺在藤椅之上。夕阳照上他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五年春秋迭逝,欧阳鉴二十有七,面容英俊如昔,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留下的苍劲。飞白也长成了十五岁的亭亭少女,豆蔻初成,清美如玉。
欧阳鉴懒洋洋地睁开一线眼睛,看见飞白笑嘻嘻地把那花塞到自己的鼻子底下晃来晃去。欧阳鉴嘴角一弯,冷不防吹了一口气,那花瓣立刻飘了个干净。
飞白一僵,举着光秃秃的花杆子傻在那里。
欧阳鉴轻笑,随即哼了一声,说道:“‘凝花指’之精髓,便在一‘凝’字。凝者,聚也。你手法如此生涩,真气涣散,弄得花瓣纷飞,这也配叫‘凝花指’?今天至少再练习上一百回,将那一树的花全采下来,才算是初有小成!”
飞白缓过神来,将那花杆子一扔,拍拍手掌,状若无事地说道:“好啊师父,我这就去再练一百回,您晚饭就自己去树林里抓兔子吃吧!”
欧阳鉴一僵,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罢了!这一百回先放着,得了空再练,现下……你先去做晚饭吧!”
得了空?得了空也不练!飞白腹诽着,暗暗偷笑,转身向东方的得月居走去。
欧阳鉴哼了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飞白转过身来:“师父刚刚说什么?”
欧阳鉴不自然地动了动,说道:“我说今晚多做一些羊肉,别成天总吃些芦笋木耳,简直像住在庙里一般……”
飞白“咦”了一声,笑道:“师父,练功之人宜清心寡欲,不可多啖荤腥,这还是你说的呢!”
欧阳鉴一挑眉,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吃不饱肚子,谈何修炼高深武功?你个小丫头懂些什么!”
横竖他都是有道理的!飞白翻了翻眼睛,不再说什么,鼓着腮帮跑掉了。
欧阳鉴在后面远远喊道:“别忘了后日是十五,我又要出门,你记得把干粮给我准备好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飞白轻盈的身影远远飘去,在他的视线里渐渐缩成一个蝴蝶般的小点。
※
飞白将煮好的晚饭端上桌时,欧阳鉴正矾了画绢,研了彩墨,泼洒如意,迤迤挥笔,一幅写意山水渲然纸上。
飞白放下碗碟,从欧阳鉴身后探头过去,只见画上夕阳欲落,晚霞悠悠,谷中秋花金黄,远处的亭台隐约可见,正是方才日头未落之前,山谷夕照之景。画旁留了白,正准备题字。
飞白咦了一声,指着山谷间的一抹白影笑问道:“这个是我么?”
欧阳鉴轻哼一声,道:“那个是只鹅!”
飞白不理他,自顾自地说:“怎么没把师父你自己画上去啊?是不是怕会太煞风景啦?”
欧阳鉴瞪了她一眼,指着那画旁的留白说道:“速吟一首诗来,五言律,十四寒的韵不要。”
飞白也回瞪他一眼:“才不要!我都快饿死了,这种时候怎么做的出诗来!待我填饱肚子再说……”说着自己坐回了饭桌旁,拿起碗筷就要开吃。
欧阳鉴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她。
飞白被他看得发毛,心虚地放下碗筷,想了一想,张口吟道:
“彼有无暝谷,造化世无双。宁日聚春暖,明露散秋光……”
欧阳鉴摇摇头:“措辞太直白,重来!”
“呃……蘅芷复薜荔,尚开君知否?金风会玉露,何处不相逢!”
欧阳鉴一挥手:“用典太过,重来!”
“嗯……红云咽秋碧,依依昏炊时,习功勤至晚,腹饥不自知……”
欧阳鉴冷笑一声:“吃货,重来!”
飞白愤恨地一摔筷子:“师父你自己来啊!”
欧阳鉴哈哈大笑,不再难为飞白,笔走龙蛇,成诗一篇,墨痕犹香,置于案前。
飞白凑过去一看,只见一首七律落于纸上,言曰:
阑风落日浸秋岚,烟色将淡树欲喧。远山缥缈红尘倚,遥穹苍茫暮云纤。
骤暖能开花三度,杯酒吟得诗九千。既是离鸾归心所,岂令流光逐华年!
笔锋刚劲,势如游龙,与那水墨画作相形益彰。
飞白抗议道:“这可不是五言律!”
欧阳鉴白了她一眼:“诗不以构体言辞害意,如若轻易被格律束缚,那岂不是落了下乘!”
世上还有比这更不讲理的人吗?飞白鼓了一会儿腮帮,不说话了,低下头去默默地吃东西。
欧阳鉴一把将那画帛丢给飞白:“去,把这个拿去给莫老板,少于二百两银子不卖。”
飞白“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欧阳鉴一拂袍袖,在桌边落座,又加上一句:“还有,你想个法子把无暝谷给我封起来,省的总有些闲杂人等嗡嗡嗡闯进来,像苍蝇一般惹人烦!”
无暝谷一带奇花异草甚多,常有些采药人不慎闯入。飞白想了想,又“哦”了一声。
翌日,飞白如往常一般穿成个小秀才打扮,手持画卷,走过弯弯的山路出了谷。谷外不远处有一个名为海棠镇的小镇,虽说小镇清净偏僻,但用于飞白师徒两人平日里置办衣食用品,也是足够了。
飞白走到海棠镇上一家名为“莫雅坊”的书画店,看看店内花花绿绿珠光宝气的装潢,抿嘴笑了一笑,迈步走了进去。店伙计眼尖,远远看见飞白走来,忙跑到内堂通告去了。
“莫老板在吗?”飞白进门便问。
“白小哥!哎呀,老莫可算把你盼来了!”帘子一掀,一个人立刻从内堂闪了出来。
莫老板是个精瘦精瘦的中年人,皮肤蜡黄,一把山羊胡子,看见飞白提着画轴进店来,两眼放光,就像看见一堆黄灿灿的金元宝一样,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
“白小哥几月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哟!看这长相,看这风度,啧啧,简直就像那画儿上走出来的仙童呐!快些进来坐着,让我老莫家沾沾仙气儿才好!”莫老板夸张地大声说道,山羊胡子一颤一颤的。
飞白一笑,说道:“莫老板,许久不见,还是这么会奉承人啊!”她将那画卷放于桌上:“师父讲,老价钱,二百两银子!我还要快点回去交账,就不劳烦老板招待了。”
莫老板忙道:“不急不急!白小哥坐下来喝杯茶先,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飞白奇道:“跟我商量?什么事情?”
莫老板殷勤的请飞白上座,一边催促伙计道:“上次我从福建带回来的大红袍,快去泡一壶来!”
伙计应声而去,莫老板又在后叫道:“备上最好的点心过来!就要那日刘老板送来的苏州天香枣!一口酥!枣泥麻饼!”
莫老板一叠声吩咐下去,一派盛情。好不亲热,令飞白有些莫名其妙。
“莫老板,如果您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便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莫老板呵呵笑着:“没啥,没啥!好久不见白小哥,老莫这不就是想跟小哥叙叙旧嘛!”
飞白扑哧笑道:“莫老板,你我不过数面之缘,有何旧可叙啊?”
“这个……”莫老板搔了搔头,讪笑道:“虽说只是数面之缘,但掐指算来,好歹也算是好几年的工夫呢!当年白小哥跟您师父第一次来小店,那可叫一个蓬荜生辉哟!老莫我一看尊师的画作,登时惊为天人!二话不说就高价买了下来!要说这千里马,也得遇伯乐才得驰骋千里嘛!”
飞白摸了摸下巴,说道:“莫老板,您究竟想说什么呀?”
莫老板咳了咳,这才满脸堆笑的说道:“白小哥,你瞧瞧,这么多年来,尊师半年才来卖一幅画,一年才得两幅,而我这边的客人,却是对尊师的画□□的紧,哪个不是每次翘首以待,等得心焦意躁?白小哥啊,你看能不能帮个忙,帮忙劝劝尊师,让他老人家一年多画上几幅?对于尊师这样的大才子,多画几幅画还不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要我说啊,一个月一幅最好啦!我老莫一定多多的出高价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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