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宗仍旧不能安心,待楚勒和焉赉回来之后,见焉赉身上伤处已经上了药包扎好,情绪也已经大稳,这才将适才与平衍商议的结果与他们二人说了一遍。焉赉听说要打贺兰私兵,正是报仇的良机,顿时跃跃欲试,不顾身上的伤跳起来说: “将军请让属下领兵!这次定然不会再让将军失望。”
平宗却说:“你先别急,眼下还有个紧急的要务。南朝使者已经过了淮河,还有两三日便到龙城。我们要赶在他到之前出兵,否则当着他的面这些事情不好去做。你现在就出发,去迎上南朝使者,尽可能拖延行程。你记住,你多拖延一天,咱们在贺兰部那边的胜算就大一分。”
焉赉点了点头站起来说:“我这就出发。”
楚勒尚想拦住他,焉赉竟然步伐飞快,半分不肯停留。
待到人走得不见了,楚勒回头略带埋怨:“他浑身是伤,连眼都没合一下,将军这就又把他支使出去了。”
平宗无奈摇头:“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把他遣开,定然要带头冲锋在最前面,他这一身伤哪里扛得住。你放心,陪着南朝使者,他便是想不休息也不成。给他的任务就是慢嘛。”
楚勒想想也是,这才宽慰地笑了笑:“还是将军想得周到。”
平宗招手: “你过来,咱们研究一下雪狼隘口怎么打。”
楚勒摊开地图,与平宗细细商议。阿随带人送来饭莱,见两人全神贯注,知道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吃饭,索性叉让人带回去热着,随时备用。
他刚要出门,突然见焉赉跌跌撞撞地又回来了。
焉赉顾不上跟阿陋细说,推开他直奔内室,惊动了里面商议正密的平宗跟楚鞫。
楚勒赶紧迎上来扶住他,平宗问: “怎么回事儿?”
刚才跑得急了,焉赉身上各个伤处都突突地跳痛,他吸了口气压住疼痛,沉声说:“南朝的使者已经到城外了!”
第二十九章 从前离恨总成欢
南朝使者突然出现在龙城的永昌门外,虽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好在连日来鸿胪寺一直在接待各国来的使者,并非全无准备。
平衍本已经离开晋王府去召集贺布部子弟,刚出了门没多久,又被平宗叫回去。那边大鸿胪和礼部尚书都已经到了,几人火速议论了一下,都觉得南朝使者到的时机太过蹊跷,决定平宗和平衍先不出面,探探对方虚实。改由汝阳王乎宁牵头,礼部尚书贺娄元光、大鸿胪李钊、太常柳贺,以及龙城几位新晋有为的年轻宗室,并众人属官亲往永昌门迎接远道而来的南朝使者。
这边商议定了,由平宗亲自拟定接待名单,那边一边飞快地去召集诸人,一边也有人将这份名单给龙霄送去一份。
龙霄看罢这份名单向王越冷笑道:“你们晋王和乐川王架子真大,我千里迢迢从凤都到这儿来,连他们的面都见不着。”
王越登时额角冒汗,连忙安抚道:“尊使误会了,晋王和乐川王一直都在期待与尊使会面。只是大典前夕,他们二位事务繁杂,不能亲自前来迎接,特特委托汝阳王接待尊使。汝阳王是当今陛下的亲生父亲,龙城宗室莫不以他为尊,即便晋王和乐川王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龙霄却只是一味冷笑,拍着王越的肩膀说:“我也知道,派这么个头衔虚高的王爷敷衍我也不是你王兄的本意。我这人王兄也细道,最是嘻哈随便,若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谁来都好说。只是我身为南朝使者,身后有风都举朝文武百官看着,贵国这不是不给我面子,是不给凤都面子,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趁着还没进龙城,打道回府还来得及。”
他说着便起身向彩棚外走。王越明知他不过是在作态,却也不好不去拦着,连枉过去拉住他跺脚道:“尊使脾气也真是急躁,这不过是个暂定的提议,尊使有不满,卑职代为转达,哪里有扭头就走的道理?”
龙霄冷笑: “他们忙,我就不忙?我从凤都到龙城,三千里路都走过了,他们走到这永昌门来能费多大力气?我知道,客随主便,我也不为难你们,但我既然带着凤都满朝的诚心来,你们好歹也得有点诚意吧?”
王越连连称是,将他安抚下来,转身跟鸿胪寺的来人交代了几句,让他们速速向晋王禀报。
听了鸿胪寺的汇报,平宗和平衍两人相顾苦笑。平宗问:“这个使者是什么来头?倒是难伺候得很。”
近些日子,平宗专注军队的调防补给,将日常事务一律交给平衍处理,到此时才觉得事有蹊跷。平衍倒是知道得十分清楚: “是龙霄。”
平宗于是也就恍然了:“原来是他,难怪!”
这语气倒让平衍意外了,问道:“阿兄知道这个人?”
“何止是知道?”平宗在风都也是有自己的眼线的,虽然最逅自己这边状况百出,南朝的消息却也还灵通, “你猜咱们这位南朝长公主在凤都的盟友是谁?”
“难道就是这个龙霄?”平衍彻底惊异了,“可我怎么听人说当初永德长公主之所以会坏事就是诬陷龙驸马与南朝太后之间的奸情啊。”
“世无定势,涉及政局尤其如此。当初南朝长公主坏事,墙倒众人推,人人都恨不得与之撇清关系。那个罗邂还是她的A幕之宾,不照样靠着踩她一脚成了凤都朝堂上的新贵,一时间风头把这位龙驸马都压了下去。据我在凤都的眼线汇报,长公主得以死里逃生,全靠了这位龙驸马出手相助。这事做得着实漂亮,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会说他不念旧恶襟怀大度;不知道的人自然更会不知道永德长公主去国远走,她手上那些人脉家底就都落在了龙霄手里。”
“如果真是这样的前尘恩怨,永德长公主又怎么会将这些交给龙霄?”平衍昕得喷啧称奇。
平宗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中略带着一点无奈: “不给他又能怎样?生死关头总得有舍有得。她舍弃对她来说帮助不大的根基,换得一个根基牢靠的盟友。在这样的利益交换面前,以前那点龃龉恩怨都可以略过不谈了。”
平衍默默拿起碗喝了一口酪浆,才笑道: “看来这位龙驸马也是个杀伐决断的厉害人物。倒正巧是他来,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是啊.意思深得很。”平宗自然明白他话中所指,微微笑了一下,“我听说,本来是打算让罗邂回来的,不知怎么这位龙驸马突然对这桩公务感兴趣,使了些小手段让罗邂很吃了点儿亏,于是就变成了由他出使。”
平-衍听着拧起了眉: “他这么想到北朝来,只怕还是因为她。”
平宗早就想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自从那日夜里从草原的石屋回来后,就没有任何人再见过叶初雪。平衍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问:“她现在在哪里?”
平宗却没有回答,而是说: “咱们刚刚议定了对付贺兰部的方略,他就赶到了永昌门,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自然不是。只怕还是有人传递了消息。”平衍叹了口气,没有说出心中所想的那个名字。
好在平宗也没有追究,而是顺着思路说下去:“传递消息也没有那么快,终归还是人家料在了前面。但龙城局势瞬息万变,肯定是有人协调两边步伐,才能步步都打在点儿上。你以为现在这龙霄是为了咱们没有露面不高兴?他其实还是要牵绊住咱们,不让咱们有精力去筹备出兵事宜。他这样闹正坐实了我心中的猜测,如果平宸称帝,‘ 定然与南朝有关。”
“这样你还不认为叶初雪是演了一出苦肉计吗?”
“如果真是苦肉计,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平宗不肯改口,忧虑重重,“这个女人太善于抓住对自己有利的机会,从无到有,将事情搞大。我担心的是,连她都被人利用了。”
平衍却不肯相信:“她能被人利用?她那么精明的人。”
平宗略觉烦乱,把话题扯回来:“这龙霄倒是不好敷衍,看来你得出面了。”
平衍苦笑:“你看,他们这个办法还挺有效。你可只给了我一天时间去召集人马。”
“让焉赉去,反正他闲不住。”
“你还真不心疼他。”平衍笑起来, “他那一身伤,怎么不得好好养两天?”
平宗无奈地摇头: “要逼着他回去躺下,说不定他就偷偷跑了。到时候连人在哪儿都找不到。不如让他忙着,你府上抬肩舆的人有多余的拨两个抬着他走,他身体好,不会有事的。”
商议既定,平宗亲自送平衍出门,临分别时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握住平衍的胳膊低声说:“你见到龙霄要留意他身边的人。”
平衍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平宗说:“居中两边协调的人想必你也知道是谁。我听说你将她逐出了龙城,有谁比南朝使者更适合做她的掩护呢?”
平衍漫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与晗辛的事儿,面上一红: “我明白了。”
平宗拍了拍他肩舆的扶手:“以龙霄的泼皮习性,你未必能弹压得住他,我今夜设宴为他接风,他要见我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