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他是顺口胡说,离音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觉得自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实在丢人,低头敛了敛才问:“你会见到她吗?”
“正想问你,如果见到她,有什么话要让我带的?”
离音想了想,说:“也投有太多的话说,就说我……很好……”她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绯红,低下头去,脸上、唇边都是羞涩的笑意,看得龙霄心中一荡,低头在她眼角轻轻吻了一下。离音却不敢让他纵意耽搁,连忙扭脸避开,继续说:“你告诉她,在北边多小心,留意添衣物,我怕她吃不惯北方的饭菜,但多少总得吃些。另外少喝酒,那边跟咱们这里不一样,都是些蛮人,不要轻易得罪人……,,龙霄昕得笑了起来,离音恼怒地瞪他一眼:“怎么了,你嫌我啰嗦?”
“当然不是。”他温柔地笑,“我是觉得你真是个贤妻良母的好人选。”他贴近她的耳边,小声说话,气息钻进她的耳中,浑身酥麻不已,“等我回来,要让你给我生个孩子,越快越好。”
“哎呀你在说什么?!”离音窘红了脸,捂着脸转身要跑,却被龙霄眼疾手快地拉住。
龙霄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才放开,笑道:“等我回来。”
离音不肯回头看他,背着身子点了点头,口中说:“你快去吧,别让人都等急了。”
他“嗯”了一声,再没有声息。离音等了许久,天地一片寂静,连平日里总在她门前吵闹的麻雀也悄然无声。她叹了口气,回转身,果然庭院空空,只有小径边一条枯柳枝轻轻晃动着。
龙霄就这么离开了,离音也随之病倒,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也不知多少日,并不见有人来探问过。她知道怕是永嘉对她嫌隙已深,只是念着龙霄临走时的话,竞也不十分觉得凄凉,独自躺着不需敷衍旁人,反倒觉得清净。
忽有一日突然有人将她从床上架起来,送到永嘉房中。
离音头晕眼花,浑身软得一分力气也投有,由着一群侍女围着她一顿收拾。恍惚觉得有人给她净面敷粉、描眉画眼、贴鹅黄、点朱唇,有人从诃子单衣到深衣襦裙一件件给她穿上,有人将她的头发用桂花油篦过绾成发髻,沉甸甸插戴了一头的饰物。饶是人手多,全套下来也费了一个多时辰的工夫。
永嘉走到离音面前仔细打量她,冲左右笑道:“永德身边四个侍女,离音最美,这话可真是一点儿没错。这么一打扮,说是天仙下凡都有人信。“永嘉的神色格外地和蔼,笑着打量离音,说道:“你别怕,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门外停着两辆车,前面翠幛华盖,装饰华贵,自然是永嘉的。后面一辆简朴得多,离音脑袋再糊涂也知道这车是给她预备的,虽然心中忐忑,终究还是咬牙上了车。
马车缓缓而行,车轮碾过夜里覆盖着一层薄冰的石板路,发出一声声极其轻微的冰层碎裂的声音。离音靠在车壁上,只觉寒意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外面传来报更的声音,离音浑浑噩噩地想,说不定永嘉是要把她带到皇宫里去,交给太后处置。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是坏的境遇,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局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离音听见永嘉在跟什么人说话:“人我亲自给你送来了,从此与我再无瓜葛。但是我警告你,她是我的府上出来的人,你必须要保证不能伤她分毫。如此,我跟她的恩怨也就两清了。”
离音心中一惊,总算听明白了,永嘉这是将她逐出了公主府,却不知道是送到了哪里。她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回了一句什么,却听不清楚那人的声音。她着急起来,想要冲下车去,不料刚一离座,马车猛地晃动起来,又将她抛回了座椅上。
与之前全然不同,外面蹄声急促,马车飞快地奔驰起来。离音能昕出来车轮下已经不再是石板路,而是坎坷不平的土路。由于速度太快.行进得更加颠簸,她在车中被颠得东倒西歪,连坐都坐不稳,只觉得胸腹间如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离音精疲力竭地瘫软在座上,只顾着于呕,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外面晌起喧闹之声,一群妇人掀开车帘,不由分说将离音扶了下去。只听有人笑道:“哟,新来的妹妹好漂亮,真不愧是公主府里出来的。快下来吧,主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于是一群人将离音簇拥着往前走。离音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被送进一间屋子。其中一个妇人笑道:“看这身打扮是有备而来,连淋浴都免了,直接就能洞房呢。”
离音又羞又恼,心中无比绝望,如果有力气她几乎要哭出声来,恳求那些人放她离去。但此时她只能木然麻木地被人推着这边转那边转,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人裹着门外冬夜的寒气大步进来,不由分说地拽着离音的胳膊就把她往床边拖。
离音尖叫起来,直到走到了灯下才看清那人的面孔。她登时觉得脚下像是出现了一个大坑,整个人几乎无法站立。她以为最坏的结果是被送进皇宫,还是太天真了,落入这人手中才是最可怕的。她拼命挣扎,却不知道在旁人看来她的抵抗虚弱得像个笑话。
他的手抚摸在她的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离音不可抑制地哆嚷起来,哭若哀求:“你放过我,罗邂,我求求你放过我。”
罗邂冰冷的眼睛像寒风一样拂过她的脸,向下扫过她的颈项,落在两个锁骨之间。只是这样看着,离音就起了一阵恶寒的战栗。疼痛的皮肤和骨骼几乎令她晕厥,他的目光却令她无论如何不敢放弃神志。
“罗邂,你要还有一丁点儿人味儿,就放了我!”
“放了你?”他终于说话,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咬着牙冷笑,“谁又肯放过我?。
不知何处来的风扑灭了所有光明。离音哭喊惨叫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夜色中,久久不绝。
第二十四章 堪笑千古等闲心
焉赉突然出现在叶初雪的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叶初雪皱眉看着他,向左挪了一步,焉赉跟着移动,仍旧挡在她面前。叶初雪又向右移动,焉赉依然如故。贺兰王妃的毗卢院就在他身后,叶初雪心中一阵发紧,问:“焉赉将军这是要做门神?可惜我也不是什么五精七怪,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焉赉尚未回答,就听平宗在她身后笑着说:“我让他拦着你。”
叶初雪回头,压下心头的不安,仍旧一派淡然神色,笑道:“殿下找我让人说一声就是了,还要让焉赉将军拦住我,这是在吓唬人吗?”
平宗向她伸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却不能让别人知道。”
“什么地方?不好玩的我不去。”叶初雪暗暗心惊,却不能有半分表露出来。
平宗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面上打了个转,笑起来:“放心,不会把你卖了。跟我来。”说罢不由分说地拉起叶初雪的手向外走。
门外备了两匹马,叶初雪一见就愣住了:“还要骑马?”
平宗失笑:“可是忘了,你不会骑马。”
他翻身上马,顺手就将叶初雪拽上来置于身前,带着叶初雪从成阳坊西边坊门出去,立即就有二十骑贺布铁卫与他们会合,一行人鲜衣怒马地从龙城坊间大道上飞驰而过。
这是叶初雪第一次看见龙城坊里的模样。平宗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虽然一路飞驰,却也不忘指点给她看:“这里是金鼎寺,那边是供奉高僧寂空舍利子的太和塔,前面是太庙,左边是皇宫,远处蓝天下的屋顶就是延康殿,以及崔黄明住的天幸坊就在那边,你还在那里住过几日。”
眼见着一行人穿街过巷,渐渐往城南而去,周围也越来越荒凉起来,叶初雪忍不住还是要追问:“你要带我去……?”
话还没问完,平宗突然一勒缰绳,慢了下来:“快到了。”
叶初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一处坊门外有一大片空地,聚集着无数的龙城百姓。中间一座高台,高台上放着刑具,四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捧着宽背刀昂首挺胸站在那里桩子一样一动不动,台子下面男女老幼二三百人被五花大绑地跪着。一个官员正在台上大声宣布着什么,人群不时发出嘈杂喧闹的声音。
她立即就明白了,这是处决崔氏一族的刑场。
“你就带我来看这个?”她诧异地回头瞪视平宗,“你到底还是决定要把这些人都杀了?”
“你不是挺关心他们的事儿吗?我想着总得给你个交代。”他淡淡地说。
“我不过是你府中一个侍妾,多了两句嘴,还劳你专门带我跑一趟?我这脸还真能争面子。”她冷淡地说,留意到平宗身后楚勒、焉赉各自带着一队贺布铁卫散开,片刻便淹没在了坊里的树丛人堆中。“既然专门带我来看,干吗不过去?这儿远,闻不到血腥味。”
“咦?”平宗低头凑近看了看她的神色,“生气了?还没见过你说气话呢!好听,再说两句。”
叶初雪警觉起来,他这话过于轻佻,而自己也确实有些喜怒外露,被他毫不费力地察觉。她暗中警醒,在没有平复心情之前,不敢再开口,咬住下唇往高台上望去。